提到岑寂,沒有什麼地方能比皇宮要岑寂。那是個既冷清又肅殺的地方,常年被森嚴籠罩,被岑寂包裹,尤其是在夜裏。
月影在黑暗中光華耀人,灑落在碧瓦金簷上。宮內戒備森嚴,時常隻能聽見風吹樹葉和巡衛的腳步聲。陸紹恒總是會在夜深人靜時批複奏折,他喜歡夜晚的寧靜,也喜歡夜晚的黑暗。偌大的寢宮內,隻有案桌前的一盞燭火搖曳。他一襲紅梅黑袍,深陷搖曳的燭火中,猶如從黑暗走來的冥王。
走廊外傳來輕盈的腳步聲,而且逐漸清晰。陸紹恒已經聽到了那腳步聲,他不動聲色地放下手中的折子,抬眸,衝身旁佇立著的林軒使了個眼神。
林軒點點頭,前去開門。
門剛打開,穿著紫裙的雨靜便跑了進來,無視了林軒那句:“靜妃娘娘,你怎麼來了?”
雨靜雖有二十歲了,但看起來卻還是二八少女的稚嫩模樣,圓臉大眼,深酒窩,發戴銀花鈿,流蘇輕晃。她往陸紹恒身旁一坐,笑著看他:“我就知道你還沒睡,還在改奏折?”
“愛妃怎的還不睡?”陸紹恒輕歎了一口氣,寵溺地揉揉她的腦袋瓜,“不知道熬夜老得快嗎?”
雨靜直接把陸紹恒的話過濾了,鼓腮噘嘴撒嬌道:“聽說過幾天皇上要微服出巡,帶上臣妾好不好?”
陸紹恒沒有立馬答應,隻是輕然一笑,許久才點頭應允:“那愛妃不能一個人亂跑,得跟著侍衛們。”
“那皇上答應了?臣妾一定會跟緊你們的。”靜兒歡呼雀躍,湊上丹唇啄了啄陸紹恒的臉,不一會兒就跑回去自己的寢宮就寢,說是要養精蓄銳,明天出宮玩。
四年前,陸紹恒在街上看到雨靜,她被人販子關押在籠子裏販賣。他看到她的瞬間,想起了自己的已經死去的妹妹。於是,他把她買了下來,帶回了宮裏。宮裏是是非之地,沒有名分的人都容易被人陷害,陸紹恒冊封她為靜妃隻是為了保護她。
瓦片輕響,陸紹恒眸色微變,碾在手中的一枚玉珠倏忽彈出去。瓦片被擊碎,蟄伏在瓦頂上的流川受傷咳血,玉珠從他胸膛而入,從背部而出,沾染血跡,消失在夜裏。
護衛隨即趕到,匆促而整齊的腳步聲驚擾了夜的寧靜。
流川蹙眉,負傷而逃。
他一路運輕功逃回了丞相府,陰差陽錯推開了仙鶴樓的窗台,倒在了百裏馥雪的房內。
此時的百裏馥雪正在彈琴,剛一撥指,琴弦就斷了。她蹙眉,看向那倒在地板上的黑色身影。
“你又來做什麼?”百裏馥雪緩慢地走過去,看著那個戴麵具的男人撫著胸口,緩慢站起。
“想你,來看看。”流川苦笑,他隔著麵具看著百裏馥雪,說:“好失敗,還沒開始行刺就被打傷了,又被你看見我這副模樣。不過在死前還能見見自己喜歡的人,挺好的。”
“若真喜歡我,就好好活著,因為死了,就什麼都不存在了。”百裏馥雪低眸,心中有漣漪蕩開。有那麼短暫的片刻,她覺得被人喜歡著,思念著,也挺好。
流川突然咳嗽,血順著麵具邊緣溢出。
百裏馥雪蹙眉,從袖內掏出玉瓶,倒一枚九回丹在流川手中。這是陸子虛研製的丹藥,可快速治愈內外傷。流川看著手中的丹藥,並沒打算吃,不一會兒,百裏馥雪明白了什麼。
“吃了它可以續命。”百裏馥雪說這話的時候,找來布條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苦嗎?”流川苦笑,摘下麵具看著手中的藥丸,問道。
“直接吞,不苦。”百裏馥雪回答,等她說完這句話,苦澀的唇交疊了上來。她一驚,想伸手揭開眼睛處的布條,手卻被流川拉住了。
沾著腥味的唇交織著苦澀,混合成曖昧。許久,那柔軟的唇離開,冰涼的金屬麵輕輕觸碰了百裏馥雪的肌膚,有人在她耳邊呢喃:“我喜歡你。”
風起,衣發浮動,布條輕落,屋內隻剩百裏馥雪坐在冰涼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