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此間少年(2 / 2)

“胡說,淺淺長多大都一定記得阿遠哥的。不僅阿遠哥,還有霏兒姐天鴻哥他們倆我都一定記得的。”

“可是,你會長大我也會老呀,我老得沒有牙的時候,你也會記得?”

“當然會”淺淺有些不高興了,“你老得牙都掉光、腿走不動的時候,我就當你的小拐棍。”

“好吧小拐棍,我們走。”手牽著手來到堤岸上少男少女的麵前,女孩拉著另一女孩的手說:“霏兒姐,天鴻哥,你們要保重哦,還有天鴻哥你要乖哦,不要闖禍。”男孩眉間微微蹙起,於是女孩將手放在他的眉間輕輕撫了撫,仿佛想把他撫平,男孩身體僵了一僵,退後一步,回答“是。”聲音空洞,沒有任何色彩。饒是如此,女孩已經很滿意了,將頭偏向她的阿遠哥一歪,又笑了:“阿遠哥,你輸了,我可以碰天鴻哥,他不會打我。”

“啊?那倒是很奇怪呢。”少年很配合地做出驚訝的表情,笑看那個名叫天鴻的男孩子,而此刻男孩已經轉身徑自走向樹林。那個名叫霏兒的女孩則緊咬雙唇仍然一言不發,精致的臉龐和長長的眼睫都預示著長大後她將是一個美麗的尤物。這個叫天鴻的男孩從小就不喜歡別人觸碰他身體的任何部位,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隻要碰觸到他,一定會被他一掌劈個半死,偏偏霏兒最喜歡逗他,於是兩人總是一天到晚打架。天鴻不打淺淺,這真的是一件十分奇怪又十分有趣的事情。

少年看著淺淺,平和地說:“我走了。”

堤岸上,隻剩下女孩孤單一人望著三個離去的背影,淚眼婆娑。

轉身離去前,男孩將一隻手鏈套上女孩的手腕,說,“等我回來。”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回來,還能不能回來,隻是在這樣一個離別的春日午後,麵對這樣一個純得如清水一般的女孩,這是他唯一能夠說的最大的安慰。他想,多年以後她會長大,也會忘記這樣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承諾,當有一天相逢,或許她會問一句:“你是誰?”

也許忘記對於她來說,就是最好的結局,因為,他原本就是一個路人,隻是在這個小城經過時留下一抹微笑。他還記得千羽姐姐對他說起那個人時臉上的笑容,現在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千羽姐姐會為了一個陌生人而甘願冒著違逆法王背叛法門的風險,他終於知道,那種在內心奔湧不息的情感是無法抑製無法止熄的。然而,他也清楚地記得千羽姐姐和那個人最後的結局,看著麵前天真爛漫的淺淺,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足夠強大的能力來保護她,難道唯一的出路就是分離?

手鏈上串著九顆碧綠的玉扣,顆顆晶瑩剔透、蒼翠欲滴,又象是一顆顆閃著珠光的眼淚,少女的眼淚。女孩撫摸著那一顆顆玉扣,似乎在每一顆淚滴裏都能映襯出那一日少年溫和寬厚的笑容。原來人是可以笑得這麼溫暖這麼讓人心跳的!

女孩在每日睡前總會將手腕上的玉扣送到唇邊,輕輕地嗬,然後,安然地入眠。

從那一天起,她總是做著奇奇怪怪的夢,夢裏有著冰冷的月光,總是孤單地照著一個叫做鹹陽的地方和在凜冽的風中巋然不動的長城。月光下有一個身著白衣的少年公子信手撫琴,還有一個紫衣女子清歌妙舞,公子的臉上微笑著目光不曾從紫衣女子身上移開。轉瞬,紫衣女子不見蹤影,少年公子的臉上漸漸化成了寒冰,一直蔓延直至全身都化成了透明的冰雕,如水晶一般地長久站立在她的麵前,而後碎裂成片片冰淩落在她的腳下。

她每每被這個夢驚醒,似乎被夢裏的寒冰凍著一般,渾身發抖,盡管是炎炎的夏日,她仍感到透骨的寒冷,抱著被單蜷縮在床角。他是誰?為什麼夜夜進我的夢鄉?紫衣的女子去了哪裏?

冥冥之中似乎聽見有人在呼喚:“子魚”

紫衣女子回眸含笑,忽而又掩麵低泣,月光照在她的臉上,雲淺便驚得渾身冰涼——因為那張臉與自己的一般無二,她笑時她暖,她哭泣時她冰冷,雲淺覺得自己分不清是在夢中還是現實,總是要怔怔地呆想很久很久,才能夠搞清楚自己身處何處。

緊緊握著另一手上的玉扣,仿佛這樣就能感受到阿遠哥的溫度,在撫遍每一顆玉扣之後,漸漸地重新睡著。然後,她總能夢見一個男孩站在風霜飄零的溪畔,一個聲音輕輕呼喚:“洛兒……”

男孩轉過身來,白淨的臉龐上眉眼含笑,曖如三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