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那一年,父皇禦駕親征得勝歸來,我在百日宴上捉住了父皇的禦劍。
所有人都說,日後我是可以提劍禦八方,護我大夏一世安寧的。
當時我不懂。
我懂了的時候才明白過來提劍禦八方那根本不是對一個皇子的祝願。
我江浮,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帝王之子,我本可以去爭那個至高無上的位子的,但是我沒有。
我不喜歡,我不喜歡和別人相爭,不喜歡皇兄們的笑裏藏刀,不喜歡父皇笑容之下的寒霜冷意。
我最喜歡的地方是護國將軍府,在那裏我可以練劍,可以和上過戰場的將軍們切磋,我享受刀劍碰撞起來的聲音。
我喜歡……
喜歡什麼呢?
護國將軍是我的師父,比太傅更重要的師傅。
他有一個女兒,她有一個很美的名字,景瑜,寧景瑜。
我叫她姐姐,雖然我一直,很想叫她一聲景瑜,可惜,我這一生沒有這個機會了。
我第一次見到景瑜的時候,我在習武場同寧景明切磋比武,年少氣盛之時輸不得,氣急了長劍脫手直直朝著寧景明刺去。
擋下我的劍的人不是寧景明,而是寧景瑜,那天她穿了一身火紅色的束腰窄袖的裙子,頭發高高束起,手裏的劍花綰得利索,眉眼彎彎笑得開懷,她說:“小皇子,脾氣這麼暴躁啊?”
沒有輕視,沒有挑釁,沒有恭維,沒有嘲諷。
她的話幹淨純粹的就像是那天的陽光一般。
她走到我麵前,道:“能不能陪我練練招?”
那天我們兩個是怎麼對打的我記不清楚了,但是我記得很清楚的是那天她的一身紅衣,那樣明豔,幾乎要融了我的眼,自此,天地萬物皆失色。
她對我很好。
她教我練劍,她帶我出宮看花燈,在皇兄羞辱我的時候也是她挺身而出,凶悍得不像是一個姑娘。
她蹲在我身邊,氣呼呼地說,“你傻啊!下一次他再這樣欺負你你就偷襲他,反正又沒有人證明是你幹的。查到你頭上我就給你做偽證!”
她眨眨眼,笑得格外明媚。
母妃說,護國將軍家的大小姐是肯定是要嫁給皇親貴族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頗為憂愁,“以後誰娶了這個丫頭,這日子可……唉。”
聽見這話,我心裏竟然是一喜,像是剛剛成熟透了的果子噴出了甜膩的果汁,淌進了我的心裏,她很好,她明明就那麼好。
那應該是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是喜歡她的,不是喜歡姐姐的那種喜歡,是喜歡一個女人的那樣的喜歡。
她年長我七歲,她會比我先成婚。
意識到這一點的我有些難過,我想著,要不然我去求父皇賜婚吧,我什麼都不要,不要皇位,不要榮華,隻要待我長大之後將她娶回去做娘子。
可是我沒有鼓起這個勇氣,我想著,等一等,再等一等,等我長大一點,等我上了戰場,長成一個真正的男人,可以保護她的時候,而不是被她嗬護在羽翼之下。
也許這就是命,上天沒有給我這個機會。
她喜歡上了江湖,她頻繁地外出,一把劍,一個人。
江湖很大,有她喜歡的事物,有她喜歡的景色,甚至有……她喜歡的人。
唯獨沒有我。
她回家的時候會和我講江湖上的事情,她的故事裏有鮮衣怒馬,有劍指蒼穹,有長歌遊俠……她的故事很美,美到我總是懷疑會不會有一天她不會回來了。
京城是那樣的不堪。
她說,“江浮,我要留在江湖了,我遇見了一個很厲害的大俠!”
她說這話的時候,和往日的她都不同,像是一朵牡丹終於在雨後天晴日嬌怯怯地綻放,展現出獨有的芬芳。
我不得不承認,我嫉妒了。
我想問,我呢?
這麼多年,我呢?我被你放在哪兒了?
可是我終究沒有敢問出口。
我知道,即使我問了,她的回答也不過是一句,“你是我的弟弟啊!”
宮裏宮外的人都說,她拿我當做親弟弟來疼
諷刺的是,我竟然真的做了她的“弟弟”。
她口中的“英雄”竟然是我的好皇兄。
我那個總是一派恣意風流的好皇兄竟然舍下了身段,親自登門向寧將軍提親,便是遭冷眼相待也也不放棄。
皇兄在門外被將軍刁難的時候,她在後院的高樹上掐著我的胳膊,滿臉焦急。
她不知道我有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