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關於礦難事故如何處理的會議最後不歡而散,但卻讓初入官場的我明白了什麼叫官大一級壓死人。
姚援朝和劉文才這兩個坎杖子鄉的黨政一把手明擺著是推卸責任,兩個人一唱一和,就把這次礦難的責任都丟給我了,要我承擔所謂“監管不力”的責任並處理善後事宜,其他幾個鄉幹部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也沒人幫我說話,我孤掌難鳴,這事就被定了下來。
人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我才剛從謝文媛的誣陷中解脫出來,又接了礦難這麼一個爛攤子,但冷靜下來,憋屈歸憋屈,其實有一點姚援朝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那就是無論如何辯解,安全生產責任書上清清楚楚的寫著我的大名,礦難也是我去寶安金礦實地檢查完工作後發生的,上級真追查下來,我難辭其咎,而且一旦處理不好,我的政治生涯可能基本就毀了。
出了會議室,我先讓趙連友馬上聯係鄉派出所,跟他們一起帶著幾個鄉幹部去礦上封鎖現場,然後就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辦公室。
這一天晚上我又失眠了,翻來覆去都在想這事該怎麼辦,直到天快亮的時候,迷迷糊糊的我被外麵一陣鑼鼓聲和哭鬧聲驚醒,等我匆忙穿好衣服走出辦公室(當時辦公條件簡陋,辦公室裏麵放一張簡易單人床就當睡覺的地方了),一眼就看見政府大院外麵圍了不少人,男女老少披麻戴孝哭鬧不停,甚至還有在外麵上香燒紙的,旁邊沒看到其他鄉幹部,隻有門衛張大爺在維持秩序。
我頓時心裏一沉,走上前去指著門外問,張大爺,這怎麼回事?
張大爺愁眉苦臉,說都是礦上死了人的家屬,這不是來鄉政府討說法了。
我又問他那怎麼沒看到鄉長和書記,其他鄉幹部又幹嘛去了?張大爺的臉色變了幾變,然後告訴我說一大早鄉長和書記就走了,他也不知道幹嘛去了。
至於其他鄉幹部,張大爺拍了拍我的肩膀,歎了一口氣,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說,年輕人,碰上這事都是能躲就躲,誰還往跟前湊乎?
聽張大爺這麼一說,我心中頓時湧起一股怒氣,偌大一個鄉政府,這麼大的事就讓我一個人剛畢業的學生來處理,其他人能跑就跑能躲就躲,尤其是那個鄉長劉文才,在會上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還有臉教育我說身為黨的幹部要勇於擔當,敢於承擔責任,結果事到臨頭跑得比兔子都快,真他麼不是東西。
雖然心裏這樣想著,但是我不能在張大爺麵前表現出來,我暗自攥了攥拳頭,強行將這些怨氣壓了下去,與其有功夫在這裏生悶氣還不如想辦法去把事情解決來得實在。
就在這個時候鄉黨委副書記王勇走了出來,看著我說了句跟我來,就走向了大門口,我還以為這是終於有人站出來解決問題了,就跟著他走到了人群跟前,王勇對著正哭鬧的群眾舉起雙手往下壓了壓,喊道,鄉親們!好了好了,先聽我說!
這些人顯然是認識王勇的,聽他這麼一喊漸漸安靜了下來,王勇又對著鄉親們說,你們的事鄉裏都已經知道了,鄉黨政領導班子高度重視,一定會查明原因,也在積極研討善後和解決的方法,請你們放心,鄉政府肯定會給你們一個妥善的交代等等。
我越聽越不對勁,這哪是要解決問題,分明就是在打官腔,王勇說完這些並沒有停下的意思,他側著半個身子轉向我,攤開手掌尖指著我對著人群介紹道:“這位呢,就是咱們鄉主管生產安全的副鄉長武常思,姚書記和劉鄉長去縣裏彙報這次金礦事故,臨走前委托武鄉長全權處理,你們有什麼訴求,都可以跟他說!”
我頓時有種很荒謬的感覺,這坎杖子鄉的領導幹部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無恥程度不斷刷新我的認知,相比較起來,謝文媛陷害我的那事真是毛毛雨,簡直不值一提。
鄉親們一聽說有人負責,頓時群情激憤,一下子就把我圍了起來,而王勇則趁亂假裝若無其事的走掉了,我也沒有功夫去在意他,大家圍著我各說各的,我真是什麼也聽不清,一個頭兩個大,最後我隻好說,這麼亂糟糟的也不是辦法,親屬什麼的先回去,直係親屬每家先派一兩個代表,到我辦公室裏細說。
就這樣五個代表跟著我進了辦公室,一進門就吵吵著讓我給說法,我一邊賠笑臉一邊熱情的沏茶倒水,我知道他們正是情緒激動的時候,我就算說什麼他們都是聽不進去的,隻有先安撫好他們才會聽我說,所以我必須先拿出一個真誠的態度,伸手不打笑臉人,可能是我和其他鄉領導幹部不一樣,沒有推諉扯皮,是真的想負責任,他們的情緒也就慢慢穩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