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依生了場大病。
金鑾殿下了場血雨。
而皇城裏雨勢未歇。
嶽沉岸和靳南岸的確是狼狽為奸,他們兩個早就商量好了要將靳南軒置於死地,所以從剛開始他們就沒有想過認真去幫靳南疆,或者說去放過靳南軒。
靳南疆和夜清從軍營歸來時,聽說了金鑾殿中發生的事,都陷入了沉默。
一時無言。
江錦華覺得喉間發苦生澀,想到方才在殿中嗅到的刺鼻血腥,便覺得最後靳南軒的血是吐在了自己臉上,那攤血痕伴著他的笑和天際的黑雲微雨,一同做了她的夢魘。但其實也並沒有,他死的時候並非是瘋癲癡狂狀,反倒像是在笑,像是深陷進淖泥中的美玉在被髒汙侵染後終於不甘反抗求了個玉碎,因為他覺得,對他來說,死亡才是解脫,才是了結這樁恩怨宿命的最好辦法。
她感覺那血就在眼前,忍不住躬身劇烈嘔吐了起來,可因為今天並沒有胃口吃飯,所以吐出來的竟也隻是些苦水而已。
夜清身形動了動,“娘娘,您莫非是……”
靳南疆也微怔。
這時候說實話似乎的確並不妥當,但江錦華還是打破了二人的幻想:“我月事剛走,不可能受孕,我隻是想到殿中的事有些難受罷了。”
夜清噤了聲,下意識的看向正給江錦華揉捏肩膀的月靈。
二人對視一眼,無聲勝有聲。
靳南疆望著天際彎月灑泄在人間的滿地粲粲流光,又恍然想起一年多前靳南軒剛回皇城的模樣,心底免不了一聲歎息:“先將他好生安葬了吧,如今也不知父皇明天要給他定個怎樣的罪名。”
江錦華想了想,“現在安葬倒是沒必要,畢竟如今嶽沉岸和靳南岸的虛偽麵孔還沒被徹底拆穿,信王他必定是死不瞑目的,我記得蘇掌櫃那裏似乎有寒玉所做的冰棺,便先將信王放在裏麵安置在一個隱蔽的地方,不過瞞著太子妃也好。諸事雖說人死如燈滅,但他們之間的愛恨牽扯到的事情太多,言語間應當極難說清償還徹底,所以我覺得如果現在就將信王安葬了的話,此後必定會有不好的事。”
她雖然這些話已經說的極其婉轉委婉,但靳南疆到底是了解她脾性,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她話裏麵的意思。
“你是擔心顧雲依知道事情真相後,會後悔難當?”
“她一定會後悔的。”江錦華非但沒有否認,反而坐實了這一說法,“我隻是不想她更後悔,所以想等著我們查清真相,讓她去跟信王道個歉,如此一來,也算公平。”
“……”
滿屋皆靜。
無人說話也無人出聲。
須臾,靳南疆沉聲問:“顧雲依現在在哪裏?”
“在她的院子裏,她見血濺當場,心神悲慟頗為受驚,出了金鑾殿便腿軟氣虛,陷入了昏迷。嶽沉岸想帶她走的來著,但我沒讓。”
如果嶽沉岸倒真的是從頭到尾都對顧雲依好,那江錦華說什麼也不可能攔著,可如今嶽沉岸野心暴露,殺心已起,且他如今已經徹底利用完了顧雲依,誰知道他下一步會不會是殺了顧雲依以絕後患?
她說,“我現在可不信那個鬼麵陰陽子了。他是鬼,不是人,他有人的體溫,卻沒有人的心。”
夜清和月靈表示非常的同意。
顧雲依在夢裏回到了那年初夏。
紛杳的三千紅塵滾滾,入了如描金琉璃穗的畫般的世界,最後悄無聲息的落入了一人眼眸中。
她認真仔細的看著這雙眼睛,看的那眼睛的主人都羞澀的紅了耳朵,卻還是十分認真的盯著。
他輕咳了聲,問:“為何這樣看我?”
她就說,“因為我喜歡你。”她沒有少女家的羞澀忸怩,便十分大方灑脫的托腮望著他,認真的說道,“何況我們現在也已經成婚啦,我怎麼就不能這麼看你了呀。”
他忍俊不禁,卻也沒有再說她。
她就又問:“我這麼的喜歡你,那你呢,你喜歡我嗎?”
本以為是必定得不到回應和回答的,她也不抱希望,畢竟以往這時候她都會得到一個小小的爆栗和他輕柔的“安靜”,但今日他卻點了點頭,認真回:“喜歡。”
她就來了興趣,“有多喜歡?”
“像你喜歡我那樣的喜歡。”
顧雲依在夢魘裏發起了燒。
她坐在裏麵看。
但唯獨沒想到靳南軒竟然還會來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