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節多雨,皇城裏雖是太子過世,雨勢停了,太陽卻也沒能出來耀武揚威多久,天空就再度被黑雲覆蓋,雨水淅淅瀝瀝下個不停,拍在簷上,滴答滴答的又順勢滑過磚石瓦塊砸在地上,激出不小的聲響,最後聲響再傳到暗暗的屋子裏來,使得人在夢中都睡得並不安穩。
左遇夏最近幾天天天噩夢。
總是夢見黑暗或者血雨。
但卻沒夢到過靳南軒。
今日也是同樣。
左遇夏搭在被子外頭的手察覺得有絲絲涼意,而不自覺的動了動,她在睡夢中都不自覺皺眉,白玉般的暇容沾染不適狀。
這幾天的時間,她消瘦不少。
在夢魘裏掙紮幾下終是從虛無縹緲的幻境中抽出真身,左遇夏聽到窗台處傳來的小雨淅淅瀝瀝的聲響,宛如碎玉落盤,她緩慢坐起身來認真的聽。良久,唇角噙了幾分如他山雲霧般的微笑。
外麵恰時有人敲門。
“進。”
下一瞬,江錦華就將油紙傘隨手搭在了牆角位置,輕笑著推門而入,她像是不知想到了什麼又或是在想什麼,眉眼處帶著極為輕柔緩和的笑容,猛然看上去就差背後佛光普照了。
可——
左遇夏心底湧現出濃烈的嘲諷笑意。
佛真的有用嗎?
“譽王妃娘娘啊。”左遇夏對江錦華並沒有特別強烈的好感,畢竟她去往譽王府的時候也是見到江錦華了的,江錦華的打量神色對她來說並沒善意,但即便對她並無好感,她卻也不得不承認靳南軒是對江錦華有幾分信任的。說來可笑,靳南軒厭惡忌憚著靳南疆和江錦華,甚至當初還有些嫉恨厭惡他們,可是最後卻又格外的依賴信任他們,真是矛盾的存在。
外麵的雨仍然下的無休無止。
左遇夏突然感覺到疲累,她打著哈欠,慵懶疲倦的倚坐在床頭上,看著窗戶外麵的天淡天青的顏色:“有事嗎?”
江錦華見此卻也沒開口寒暄說什麼客套話,直接從善如流的坐下,開門見山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木小姐你手裏應當有著信王給你寫的和離書吧。”
左遇夏仍舊懶散:“有怎樣,沒有又怎樣?”
“我就是好奇。”江錦華舉手笑著解釋自己並無惡意,“畢竟這世間多的是牆倒眾人推,木小姐你應當也深諳其道,信王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所以必定給你準備了後路退路,和離書他肯定沒有忘記留給你,這樣即便他被定罪量刑,你也不會被牽連。”這就是江錦華好奇的點兒,“他一定將和離書留給了你,所以最後才能那樣坦然自若的麵對死亡,但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你為何沒有將和離書拿出來?”
左遇夏又不傻,都是成年人,樹倒猢猻散的道理誰能搞不清楚?何況如今靳南軒已死,太子府被封,她若是想要重新活的幹淨漂亮,自然是要將和離書拿出來,反正左右都有左相在幫她撐腰,那樣她就能逃離這個牢籠,去活的恣意一些,何必被鎖在這裏麵受苦受罪?
可她沒有。
她還在這裏。
原因不明。
江錦華很好奇,便真的問了,“據我所知,左小姐你嫁給信王當日,還曾因靳南軒未曾出席而大鬧了喜堂,此後更是三天兩頭的找麻煩,怎麼突然生了場病昏睡了幾日後,就好像看透了大是大非似的,對前塵既往不咎了呢?並且,還站在了信王的角度上,所做的事全都是在為了他而做,甚至不惜無卑躬屈膝的去求顧雲依……嘖,按理來說短短幾天的時間,你沒道理愛上他吧?”
“為何沒有道理?”左遇夏反問,“譽王妃娘娘沒聽說過一見鍾情嗎?”
江錦華就撐著下巴閑適淡淡的反問:“那你們是一見鍾情嗎?”
“是。”
嘖嘖嘖嘖嘖嘖嘖嘖。
江錦華給她的話做了個翻白眼的運動,表示了自己的回應,淡定的拆穿了她:“你並不喜歡他。”
“你憑什麼這樣說?”
“感覺啊。”江錦華並不生氣,反而像是被挑起了些許興趣,唇角噙笑,淡定釋然的道,“感覺你不喜歡他,或許你對他並非是男女之情,而像是摯友之交。”
“……”
莫非江錦華能讀出人心?
左遇夏滿臉嘲諷不耐神色到底掛不住而無力消散,她懶洋洋的閉上了眼睛,倒是對這番話未置可否,最後沉聲道:“我留在這裏自然有我的道理,譽王妃娘娘來此到底有何貴幹,不妨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