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的名醫,用了無數的上好藥材,卻治愈不了她的病,隻能勉強保住她的一口氣,甚至有個大夫還直言不諱,說她的命下長了。
入秋之後,紫荊病得更重了。
奴仆們愁眉不展,個個都心裏有數,卻誰都沒有說出口。他們心裏有數,美麗病弱的蘭姑娘,怕是撐不過這個冬天了。
這天夜裏,丫鬟杏兒穿過庭院,踏進宅邸深處,一座雅致的院落。
“蘭姑娘。”杏兒輕喚著,定進屋裏頭,來到花廳。
屋裏沒點燈,隻見花廳角落,有著一張鋪了綾羅軟褥的湘妃榻。湘妃榻上,是一身絹衣的紫荊。
她蒼白如紙,孱弱得仿佛就要消失,彷佛連月光都能穿透她白皙得接近透明的肌膚。纏身的病,讓她虛弱,卻讓她更美,如同凋落前的花,有種不屬於塵世的美。
“蘭姑娘。”杏兒又喚了一聲。“我替您把燈火點上。”
“嗯。”
“蘭姑娘,您要賞月的話,可得再添件衣裳。這會兒都過了中秋了,夜裏轉涼,風可冷了。”一邊說著,她一邊拿著白色的狐裘,仔細的替紫荊蓋上。
“中秋……”紫荊喃喃自語著。“已經過中秋了?”
“都過了好幾天了。”杏兒回答,細心將狐裘的細繩打了個結。“記得嗎?那晚廚娘煮了桂花湯圓,蘭姑娘您還喝了一口甜湯呢!”
她想起來了。
“原來,那天是中秋。”她輕聲說著,而後抬起頭,看著窗外的月。
自從那個夏季結束後,日子對她來說,已失去了意義。
那個夏季,小蕊患了急病,被送回鄉,而後病死。
那個夏季,她救了一個男人,甚至還愛上他,與他私定終身。
那個夏季,她愛的那個男人,在某一個午後失去蹤影,再也不曾出現。
那枚刻著鷹眼的戒指,還垂掛在她胸口,從來不曾離身。她留著這枚戒指,無數次的握著它、暖著它,告訴自己,戒指的王人總有一天,會出現在她眼前。
隻是,日子一天又一天,一天又一天,過去了。
嫩如水蔥的指,握緊胸前的戒指。
“蘭姑娘,夜裏風寒,您還是早點歇息吧,要是染了風寒,老爺跟少爺隻怕也會擔心得吃不下飯呢!”
“我知道了。”
紫荊答道,聽見丫鬟的腳步聲,走進臥室。接著是布料摩擦的聲音,杏兒正熟練的為她鋪妥床鋪,準備伺候著她歇息。
一天又過去了。
她的等待,再度落空。
一聲輕輕的歎息,融入夜色之中。紫荊撐著孱弱的身子,緩慢而勉強的,低頭踏下湘妃榻,而後轉過身……
瞬間,燈火滅了。
院落中的每一盞燈火,在同一時間熄滅,室內陷入黑暗,隻剩月光依然。
紫荊有些詫異,停下腳步,不再移動。雖然有月光,但是她適應燈火的雙眼,一時還看不清四周。
“杏兒?”她喚著。“杏兒,你在哪裏?”
寂靜。
屋瑞安靜無聲,她隻聽得見自己的呼吸。
“杏兒?”她又喚了一聲,因為這突然、且從未發生過的狀況,而有些兒心慌。“杏兒,你還在屋裏嗎?”她的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
丫鬟沒有答話,屋裏仍是靜悄悄的。紫荊借著月光,摸索前進,走進了臥房。柔和的月光,照拂著她所熟悉的景物,桌椅、床榻、垂簾,垂簾的角落,躺著昏迷不醒的杏兒。
紫荊錯愕極了,正要上前察看,眼角卻又瞥見,熟悉的景物之中,有著某種陌生的東西……
那是一雙靴子。
一雙沾滿了泥的靴子。
男人的靴子。
月光之下,沾泥的腳印,看來格外清晰。
她驚疑不定,本能的抬起頭,視線往上挪移。
那人的身子,全都隱蔽在黑暗中,唯一露出的,隻有那雙靴子。但是,即使在黑暗之中,她仍舊看得見,那人黑亮異常的眼裏,閃爍著駭人的惡意,以及嗜血的殘暴。
那雙眼睛,比刀劍更銳利、更冰冷。
紫荊悚然一驚,嚇得幾乎要軟倒。
她本能的張嘴,想要呼救。倏地,男人如狩獵的野獸,無聲上前,伸手搗住她的嘴,不讓她有機會發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