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看她,鏡連目光平靜冷冰的沒有一點漣漪。
她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眼神,一時覺得十分怪異,心裏總有些不安的想法,但她還是擠出一個笑,將頭靠在他的手臂處,像往常那樣蹭來蹭去,就好像未幻化人形時那樣,期盼他能伸出手替她順順毛。
然而,這一次,他非但沒有抬手撫摸,且一側身躲過了她。
阿棠瞪著眼看他,不明所以。
“阿棠。”
他喚她。
她立馬開心地點頭回應。
“你走吧。”
突如其來的話讓剛想開口的人愣在那裏,她花了好大力氣才辨清他說的每一個字。
“什、麼。”聲音幹澀的有些發硬。
他卻沒有回避她,而是再一次清清楚楚地與她說道:“你走吧,離開這裏,不要再待在我身邊了,離開我吧。”
這卻是完完整整的話了。
阿棠愣在那裏。
她那剛知人事的腦子還不能夠理解,明明之前還是好好的人,為什麼突然就要趕她走。是她哪裏有不好嗎,還是她真的惹他生氣了,她不懂。
所以她沒有回答。
見她這樣,鏡連覺得喉頭有些腥甜湧上,最終還是不忍。
他微側過頭,努力壓製住身子的不適,按著聲音道:“你我總算相識一場,我不過是俗世凡人,早已病入膏肓,隨時都會死去,你是修行正道的狐妖,修行至今也有兩百多年,本應在百年之內修成三尾靈狐,而今卻為了我這麼個破敗的身子,毀去一半修為,廢掉的那一尾卻是再修個兩百年也補不回來,我死不足惜,但若因我而讓你至於險境,我寧願與你從此兩斷,隻盼你能潛行修行,早日位列仙班,自此便忘了我吧。”
說完,他並未停頓太久,又接著道:“你拚死奪來的那株青蓮,於我用太過暴殄天物,我想你還是自行用了,再找個靈氣充沛處療養十數載,應是能將你失去的功力補回,你現在便走吧,我的身子好壞自由它去,不用你惦念了。”
阿棠萬萬沒想到他居然為的這般。
她知他身子不好,又親眼見他吐血,憂心不已,聽聞族中前輩曾言,那潭中的青蓮乃世間罕見之物,輕易不肯開花,若開花後,摘下可用藥,妖族服用可助功力大增,人若服用不但能祛病解毒,還可延年益壽,據聞千年前有人服後活了三百多歲還沒死。
隻那青蓮輕易不會開花,而它何時開花,便是族中前輩也說不清,隻說碰上有緣人就會開花。
所以,至少在她修行的二百多年裏從未見過它開花過。
那一次與他同進結界內是第一次見它開花。
她想,這應該就是族中前輩說的有緣。
所以,次日她便躍身入那深潭,欲要摘取綻開的青蓮。
可誰知,她還沒能將其摘下,就被一股力量彈開。
不久後,她才知,原來在她一直修煉的地方,在那清潭底下沉睡著一隻巨蛟。
想來那巨蛟早已將青蓮據為己用,隻是從前它沒有開過,那巨蛟便也一直在池底沉睡,不曾蘇醒,而當她想要摘取青蓮的時候,就已將那巨蛟喚醒。
隻有區區二百年道行的她自然不敵力量強大的巨蛟。
可她卻不肯放棄。
狐狸一族,向來都是最聰明的。
僵持了數天後,她終於想出一個法子。
用她的第二條尾巴幻化出另一個她,再將本體隱身,在尾巴幻出的她在前打頭與那巨蛟纏鬥的時候,被隱身的本體就趁機上前摘取青蓮。
奈何,巨蛟的力量太強。
縱使她使了小聰明,可終究難敵對方。
幻像被打破時,她的第二條尾巴也被那巨蛟鋸齒咬斷,倉皇逃離的她卻始終不忘了將摘到的青蓮收好。
受傷雖重,但也隻是斷了一條尾巴,不會致命。
隻不過,她一百多年的道行就這麼毀了。
而鏡連說的也是對的,對於她來說,修出一條尾巴需要一百多年,但若斷去一條再想修不好卻是兩百年都補不回來的。
可用那條尾巴換這朵青蓮,她並不後悔。
她那時候所想根本管不了許多,唯一的念頭就是要救他,不想讓他死。
所以,她急不可待地趕來尋他,也隻是想能夠一直陪在他身邊。
但是現在,他卻跟她說,他不願讓她因他受傷,不想讓她狼狽不堪。
所以,他讓她走,他趕她走。
“我不走。”
阿棠從未用這麼強硬的語氣和他說過話。
但這一次,她卻堅定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