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騎士,隻有你敢麵對我!我欣賞你的勇氣!和我決鬥吧!”
老農兩眼瞪得滾圓,驚訝的說不出話。
爵爺從馬腹邊取來兩把劍,將其中一把交給對手。
“拿劍!不然我殺了你!”
老農抱著劍套,冤屈地大聲叫喚著。
“你這不是欺負人嗎?!讓我和你決鬥?你這是要謀殺我啊!”
“我哪裏欺負你啦?!”老爵爺的眼睛像牛鈴,咄咄逼人地問:“你拿了劍,決鬥就是公平的!難道你想在馬背上被我一槍捅死?死得像個畜生?像個農民?你可是騎士呀!別辱沒了騎士的名聲!”
“我年紀不小了……”老農一個勁地求情。
爵爺說:“我年紀也不小了!你比我大多少?看樣子你老得快動不了啦。”
老農:“對對對……您就不能體諒一下我嗎?”
爵爺罵道:“沒出息的老狗!如果你在這裏殺死我!把黃金帶回家!你會變成新的傳奇!你的故事能寫進書裏!比我的故事精彩多了!”
老農努著嘴:“我不想變成故事裏的人……我現在隻想活下去。”
“呸!”爵爺往老農臉上吐痰:“榮譽高於生命!廢話少說!——”
刀光一閃。
“——出招吧!”
爵爺往前踏步,提劍砍去!
老農麵露絕望,腳下的草鞋踩在泥濘中,一步步往後退。
爵爺的鐵靴踩碎了山石,陷進泥裏動彈不得。
“哈!”
氣氛變得異常尷尬。
就差那麼一點,劍尖劃爛了老農的鼻梁。
爵爺的身子一歪,差些滑倒。
老農嚇得尿了出來,血順著鼻翼落在花白的胡子上,淌進嘴裏。
爵爺不敢再動,他找不到身體的重心,沉重的鐵鎧在這場大雨中,變成了一副棺材。
老農也一動不動,他疼得還手的勇氣都沒有。
一場大雨,把恩菲爾德的冒險之旅變得麵目全非。
濕冷的空氣透過盔甲的縫隙鑽進裏衣。
泥水透過靴子的接縫將襪子浸得濕透,兩條腿的體溫驟降,令爵爺遍體生寒。
他叫囂著,催促著。
“來啊!揮劍!來啊!你過來啊!”
用劍刃猛拍臂膀的小皮盾,像野蠻人開戰之前的戰吼嘲諷。
“來打我!攻過來吧!”
隻為了掩飾深陷泥濘的尷尬。
畢竟他是個騎士,得體麵優雅地取下敵人的首級。
老農終於從恐懼中醒悟。拔出利刃,猛擊爵爺的腦殼!
嗙——
鐵劍轟在頭盔上,一時恩菲爾德猝不及防,站都站不穩了。
他一屁股坐在泥濘中,嘴裏叫罵著。
“老東西!你居然敢殺我!你好大的膽!”
農戶嚇得往後一縮,不敢追擊。
爵爺拄著劍,想從泥坑中爬起來。
他嚐試著,用各種姿勢,試圖不用膝蓋借力,隻因為他不想跪下。
可是爬起來哪有那麼簡單。
身上的鐵棺材重重地壓住了爵爺的四肢。
光滑的鐵鎧在渾濁的泥漿裏找不到著力點。
臂甲和指套往泥巴裏翻石頭,想借著手臂的力量支撐起軀幹,可身體前傾的瞬間,爵爺整個人都往前倒去,這下頭盔裏也滿是髒水,伴著官道上馬匹的屎尿臭味。
終於,恩菲爾德還想起來有這麼個兒子在。
“貝塔!貝塔!過來扶我!”
“貝塔你人呢!”
“貝塔你死了嗎?!”
這回輪到老農叫囂了。
“這是決鬥啊!你還有臉喊幫手!?”
老恩菲爾德丟了劍。
喘著粗氣,像是一頭蠻牛。
他不肯認輸,隻得跪在老農麵前。
一點點,慢慢地爬了起來。
老農捧腹大笑,手裏的劍都握不穩了。
“哈哈哈哈哈!騎士大人!哈哈哈哈哈哈!你怎麼啦!?騎士大人!”
砰——
貝塔扣下了扳機。
農戶那胡子邋遢的老臉裂開來。
身子一軟,屍體倒下。
這大孝子飛也似地策馬趕到父親身邊,將父親從泥漿裏扶了起來,扶到馬上。
老恩菲爾德一言不發,臉色鐵青。
小貝塔快要哭出來了。
“父親,父親你沒事兒吧。我看你摔得狠了,把盔甲揭開,讓我看看你受傷沒有。”
恩菲爾德像趕蒼蠅一樣,抝開兒子的手。
“滾!”
貝塔不解:“為什麼啊?父親?”
恩菲爾德怒罵:“你把他打死了!你個小畜生!”
貝塔:“他在侮辱您呀!”
恩菲爾德:“你在侮辱我!我的對手要和我決鬥!他願意和我決鬥!卻叫你一槍打死!他死的像是一條狗!毫無尊嚴!”
貝塔:“這事兒誰知道啊!”
“我知道!”恩菲爾德信誓旦旦地說:“我在一場決鬥裏,卑鄙無恥地用槍把一個老頭兒打死了!這輩子我都忘不了!——
——如果沒有這把槍!我們都會是英雄!”
“如果沒有這把槍……”
貝塔凝視著手裏的槍械。
——琳·恩菲爾德步槍。
默念著,呢喃著。
“我們都會是英雄?”
像是一個笑話,但它就是事實。
恩菲爾德家畫的藍圖。
恩菲爾德家製的槍械。
老爵爺滿臉悻悻之色,身上摔出不少暗傷。揉著馬駒的頭,比兒子還親昵,順著官道繼續前行。
貝塔望著父親的背影。
他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麼三娘年輕時那麼美。那麼出眾,身為優秀強大的魔術師,居然看上了一個花心的老男人,一個沒什麼本事的遊騎將軍。
他思考著,琢磨著這個問題,想了很久都沒得出答案。
他答應三娘,要把父親完整地帶回家。
剛才舉槍瞄準時,他在想,要不就這麼一了百了,背信棄義。
可是看見父親摔在泥巴裏,他心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