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得慕秋水喊聲,停下來腳步,叫道:“蘇小蝶在哪?”在我剛轉回身時,正看見一個青龍使手中的流星錘撞在了她的胸口,身子一晃,她重創之餘,身形展動,欺近青龍使身前,右手拍向青龍使腦門。那個青龍使仿佛被這快得不可思議的身法,嚇得呆了,竟不知伸手格擋,哪知那一掌軟綿綿地,一點力道也沒有。
青龍使猛地回過神來,知慕秋水已是強弩之末,最後一點真氣,也在剛才那一躍中,消失得無影無蹤,縮回流星錘,在手上轉了幾圈,臉帶獰笑,流星錘脫手飛出。青龍使臉上的笑,由猙獰而得意,大約心中在想:“大名鼎鼎的娥皇大宮主,居然是死在我的手上。”
他的笑容忽然僵硬起來,夾風雷之勢擊出的流星錘,明明撞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可慕秋水仍好端端站在他麵前。青龍使眨了眨眼,定睛看時,發現旁邊伸出一隻手來,那無堅不摧的流星錘,在那隻手裏乖的像隻貓,一個人正笑嘻嘻地看著他。
我瞧著青龍使怔怔的模樣,笑道:“殺人不好,尤其是殺這麼好看的女人,你能忍心下得去手?”青龍使使個回勁一收,流星錘仍在我的手上,他右腳後撤一步,兩手用力回拉,臉色慢慢變紅,流星錘仍然紋絲不動。我笑道:“小氣!不要你的,還你。”手上吸勁一鬆,流星錘呼地一下,回撞過去,青龍使忙在地上打了個滾,才躲將過去。
我伸手格開一名青龍門弟子砍來的樸刀,見慕秋水臉色慘白,搖搖欲墜,伸手扶在她腰間,問道:“蘇小蝶在哪?”慕秋水有氣無力地道:“帶我下山,我……我便告你說。”我一掃眼,見不遠處,娥皇三友臉朝外,圍了個圈,將慕秋月圍在了圈裏,慕秋月得以喘息,運功療傷,神色幾乎恢複如常。慕秋水便沒這般好命了,隻帶了四護法,前來赴會,不料一腳踏進別人精心設計的陷阱之中,一夕之間,高高在上的娥皇大宮主,驟變傷痕累累的孤家寡人,其間之落差,不可謂不懸殊。
慕秋水麵露痛楚之色,又道:“要走便在此時,一會兒分了勝負,不論誰贏,都不會教我活命。”我知道此時正是權力更迭,變幻莫測之時,最後無論花落誰家,這崛起一方,都絕不會饒過曾經站在巔峰之人,正因為百足之蟲,至死不僵,以扶之者眾也。
我道:“我既然留了下來,自然會帶你下山。”卻聽應天龍道:“南生吾弟,此生契闊,與子成說,當不忘邯鄲古城,把酒言歡!”慕秋水聽得應天龍之語,臉色大變,更顯蒼白。
那金屬摩擦般刺耳的笑聲,又響徹山穀,“白露時節,霧靈山畔,夜雨刀下,幽靈幾何?你究竟還是來了!今晚孤魂已然太多,實不願與君作生死之爭。慕秋水不可活著下山,你若護她,不是留下你的屍身,便是留下我的屍身。”
我道:“應堂主不光酒好,酒量更好,殷殷關切之情,無以為報,實在赧然。”說著向應天龍拱手作揖,話鋒一轉,朗聲說道:“好教天下人知道,在下楚南生,一介洛陽布衣,身無長物,技無所擅,隻這身臭皮囊裏,包的幾根骨頭,還算硬朗。帶麵具的這位仁兄,怕要讓你失望了,今日我護定了慕秋水大宮主,若取她性命,便從我屍骨上跨過好了。”
這般的殺戮,仍讓我極度不適,我本要悄悄下山,置身事外,此時不光留了下來,而且大包大攬。我已分不清楚,是因為想見到那個名喚蘇小蝶的老板娘,抑或是因為親眼目睹,一個曾經的王者,此時竟羸弱到像一條砧板上的魚,而心生憐憫之意。
青銅麵具人手中不停,內力激蕩,長劍發出嗤嗤之聲,刺耳的笑聲,撞人耳膜嗡嗡直響:“你這番豪言壯語,說得我眼淚涕零。楚大俠大概看透了此間局勢,才會有這番高論。你想得不錯,此刻青龍門與娥皇相鬥,你助娥皇,我們敗,敗者死,你助青那龍門,娥皇敗,娥皇亡。我深信你之能,也深知你心之軟。”
我笑道:“隨你說好啦,各位都忙得很,在下帶了慕宮主,就先行告退。”一手扶著慕秋水,一手忽拳忽掌,拆解青龍門弟子的進攻。此時廣場上除過青龍門、娥皇,剩下之人,寥寥可數,或是兩派盟友,作為援兵,伺機而動;或是膽大妄為,隻要有熱鬧可瞧,生死等閑視之;或是親見這些久聞其名,未見其人的當世高人動手喂招,一招招使將出來,千變萬化,即便再普通不過的招數,在他們手中使來,也是化腐朽為神奇,出手方位簡直匪夷所思,細想之下又覺精妙無比,與自身所學,一加印證,竟有醍醐灌頂之感,不舍得就此離去。
那廂青龍雖使傷了兩人,青龍門卻隱占上風,應天龍以一雙肉掌迎敵,氣度恢弘,招數正大,堂堂之陣,正正之師,不失一派宗師氣派。青銅麵具人武功卻駁雜多端,一時光明正大,一招一式脈絡清晰,一時神出鬼沒,羚羊掛角無跡可尋,我倒覺他是連武功也戴上了麵具。娥皇三友此時全力施為,方寸之地,趨退若神,用“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形容,實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