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
倒不是因為青水思緒泛濫、感觸良多,而是十好幾個人的大通鋪,呼嚕聲此起彼伏,實在是叫他睡不著。
青水昨天還在想,即便被那老和尚坑了,花五十幾文錢睡一晚也算值了,最起碼比城中的客棧要便宜不少,如今才懊悔不迭,幹脆抱著行李溜溜在窗邊坐了一晚,直到天色見明才打了一會兒盹。
寺中生活規矩甚明,卯時至,清脆的鍾聲便被敲響,整整十八下,宣告了新的一天開始。
青水頂著兩個黑眼圈起床,深感上了大當,卻又不能找寺裏的和尚討公道,隻能咽下這個啞巴虧。好在膳堂的齋飯味道甚好,花卷饅頭、各色小菜頗為豐盛,心情這才好些。
狼吞虎咽吃了許多,青水四下巡視,卻不見俞鬆。他還想是不是昨夜閣樓上光線太暗,是以看得不仔細,將膳堂裏的人一個一個仔細端詳,卻連一個身形相似的也沒有。青水本還想,既然都是去天水城,為何不結伴同行,如今想來俞大哥已經先行一步,便隻好作罷。
用罷早飯,青水到佛殿中上了一炷香,便離開寒江寺繼續往北趕路。
花了半錢銀子搭船渡河,河對岸的景致又有不同。青水沒有半點仔細欣賞的興致,上了岸繼續趕路,少不得是夜住曉行,不覺又是一月有餘,已到了青陽府境內。
至此,青水便已進入了真正意義上的北方,氣候幹燥與南方截然不同。初冬十月,氣溫便已極低,野外寒風吹得冰冷刺骨,河麵上起了薄冰,是絕不可能再披天夜宿的季節。青水將包裹裏最厚的衣裳全部穿上,還是凍得直打哆嗦,寒風中趕路甚是磨人,好在因為棉襖穿在了身上,行李一下子輕便了許多。
這天下午來到青陽府以北的雷公河岸邊,河麵寬廣足有百丈寬,河水湧動湍急,驚濤拍岸發出轟隆不絕的響聲——雷公河因此得名。青水見天氣越來越冷,便想加緊趕路,可在渡口等了好久也不見一個艄公,便隻好去尋客棧休息一晚,明日再說過河的事。
河岸邊不到一裏路程有一家飯館,地方不大,雖喊得好聽叫飯館,其實就是三間茅草屋。門口是一個茅草棚和一個籬笆院,院中立著木杆,迎風飄搖的酒旗上寫著“楊家酒肆”四個大字,門口掛一個白紙燈籠,微弱的火光在北風中搖曳不停。
夜色趨緊,青水忙上去叩門,一個中年婦人開門迎客,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後熱絡地迎進了店中,自在招呼:“小相公這是打哪裏來,這麼冷的天,孤身一人在外趕路,是往哪兒去?”
青水羞赧一笑,道:“大娘,我打廣林府來,要去天水城尋親。方才到渡口本想過河,可是等了半天也沒等到船隻,眼見天黑了,隻好又折返回來求宿。左近轉了一圈,隻瞧見大娘這酒肆,不知……不知能否借宿一晚?”
青水言畢,見大娘麵有難色,忙又道:“大娘放心,我有銀子給你,絕不叫你白做了好人!”
大娘笑道:“銀子倒不打緊,隻我這酒肆並沒有寬敞地方。我兒子原先住的屋子現下倒空著,隻是許久未曾住人了,你若不嫌棄便將就住下,不收你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