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瞥了林綺竹一眼,似乎沒有想到她會說上這麼一番話,但她卻沒什麼興致,隻是敷衍著“嗯?”了一聲。
林綺竹不在乎皇後是否有興致,但隻要皇後問了,她便有信心提起皇後的興致,她問道:“不知娘娘可知道民間有一個地方叫風月居,而風月居中有一位喚作彩雲的姑娘?”
“風月居?那不是妓院麼?你提它做什麼?”皇後皺了皺眉,眉宇間有些嫌棄和不悅。
林綺竹並未因皇後的嫌惡而感到尷尬,繼續笑著解釋道:“沒錯,風月居確實是妓院,但彩雲姑娘卻是隻賣藝不賣身的清倌,本質上講和教坊中這些樂師並無不同之處,隻不過命運坎坷了一些罷了。”
皇後眉頭未舒,語氣不快地問道:“怎麼?你想讓她來演奏會賓宴的曲目?”
林綺竹搖搖頭,淡淡地回道:“皇後娘娘誤會了,彩雲姑娘雖是清倌,卻也沒有資格登上矚目全國的會賓宴,這一點臣女是知道的。”
皇後聽著林綺竹的話麵色稍濟,示意林綺竹繼續說下去。
林綺竹繼續說道:“臣女列舉彩雲姑娘之事隻是為了提醒皇後娘娘,能夠成為一場樂曲主心骨的不隻是有箏曲,還有琵琶。”
“琵琶?”這種說法倒是有些新鮮,皇後挑了挑眉,望向林綺竹的目光裏也多了些探究。
“沒錯,琵琶。”林綺竹點點頭,說道,“世人皆說彩雲姑娘的容貌天下無雙,令無數男人趨之若鶩。但臣女有幸見過她一麵,在她為演奏琵琶之前,臣女覺得彩雲姑娘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姑娘,沒有坊間傳聞那般神。可當彩雲姑娘的手指將琵琶弦微微挑起之時,臣女方才發現彩雲姑娘的魅力原來盡在此處。
箏樂確實是傳統的主樂,但琵琶卻毫不遜色,而且因為彩雲姑娘,現在的京中已經掀起了一陣崇尚琵琶之風,有不少文人騷客為之賦詩,皇後娘娘何不乘風而上,將琵琶當做會賓宴的主樂,也讓北疆使臣感受一下中原的流行之勢?這樣既有新意,又能體現皇後娘娘的洞察民情。”
林綺竹滔滔不絕地說著,皇後聽得也起了興致,她先前確實沒有想過用琵琶作為主樂,林綺竹如此想法,確實有點兒意思。
皇後的心情似乎在林綺竹這番話過後好了許多,她看向林綺竹的目光不再那麼冷冽,開口問道:“可宮裏的樂坊從未做過以琵琶為主樂的曲子,而且距離會賓宴隻剩七天,你如何能完成你的想法?”
“回皇後娘娘,其實臣女這裏有現成的曲子,我可以寫出一小段曲調,演奏給娘娘聽。”
皇後聽到林綺竹的話興致更濃,示意宮女將筆墨紙硯拿來,然後坐在涼亭中靜待林綺竹的表演。
林綺竹將紙張攤開,揮筆在紙上寫下《春江花月夜之九漁舟唱晚》幾個大字,然後仔細地寫出旋律,最後交到了各位樂師手中。
林綺竹接過宮女遞過來的琵琶,調試了音階,對著眾位樂師說道:“各位樂師不必緊張,也不必驚慌,小女子會先入情景,待各位樂師同樣領悟其中之時再行配合也不遲。”
眾樂師將譜子放好,林綺竹微微頷首,緩緩挑著琴弦,將眾人拉入漁舟唱晚的情景中去。
《春江花月夜》一共分為十段,而曲子的高潮便是第九段“漁舟唱晚”,林綺竹選擇此段為得便是一舉勾住皇後娘娘的心,讓她放下心中的疑慮。
旋律緩緩進入,又淺又慢,如同微微春風拂過江麵,微波蕩漾一般撩撥,而後旋律越來越快,越來越強,弦弦轉急,確有“興盡晚回舟”之感,江波上悠悠蕩蕩的小船越行越近,浪花隨著船槳飛濺,眾人的心情越來越激動,到達頂峰之時戛然而止,曲調倏然清遠綿長,拉著眾人的心緒逐漸平複,回到了安寧、平和的境界。
林綺竹停指之時,教坊中人已然癡迷,樂師無人能和,無人敢和,皇後娘娘亦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方才林琦夢彈奏瑤琴之時,皇後娘娘的神色也不過止於滿意而已,可現在,她終於明白何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終於能夠感受到當時大家對於《十麵埋伏》的癡迷。
“林家大小姐果真是名不虛傳,春江花月夜也確實符合會賓宴的場景,既如此,本宮便命你今日回去將整首曲子的曲調譜好,明日便練起來,七日後由你帶領教坊的一眾樂師作為壓軸節目演奏。”皇後娘娘終於有了一些笑模樣,對著林綺竹說道,轉而看向依然跪在地上的林琦夢冷冰冰地開口:“至於二小姐,二小姐大病初愈,身子骨還很虛弱,還是多在家養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