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輛外觀不起眼的馬車緩緩入城,穿過鬧市,拐入城東街巷,在一座大宅前停下。
“母親,這裏就是咱們家嗎?”七八歲的女娃娃望著門匾上大大的宋字,不停晃著身旁婦女的手臂。
景氏並沒有因為時隔多年再回到京城而感到高興,眉目間的陰鬱較往日更甚,但對於自己的孩子,她不能也不敢表露半分。“對,以後咱們都住這兒。”緊接著又柔聲交代了待會兒進去見到人該用什麼禮,怎麼稱呼。
“爹爹和哥哥呢?”宋媛見已經有下人出來搬東西,急促地問。
“一會兒就能見到。”
宋紹曦臨近年關才交接完府衙的政務,宋老爺子突然去信讓他先回京,趁年節順便把過去的人脈重新活動起來,這樣年後正式上任也不至於縛手縛腳。
景氏自然不滿,她本就不希望夫君回京,巴不得他一輩子都在地方上。之前好不容易求得宋紹曦應允過完年陪她回金陵省親,結果老爺子給她來了這麼一出,還在信上說如果人口多,便由他先帶著長子宋元之回京,景氏和宋媛什麼時候收拾好什麼時候出發。宋紹曦竟然也答應了,翌日就帶著宋元之走了。景氏又氣又怨,這麼多年夫妻,還是頭一次分開過年。
如今宋家外事上做主的是老太爺,管內宅的是宋老太爺的繼室周氏。這也是景氏不樂意回京的緣由之一,她天生就跟長輩處不好,無論是娘家還是夫家。
“都不在?”景氏蒼白著臉,不可置信。
大夫人龐氏和二夫人劉氏不經意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還是龐氏先拉住景氏解釋,“是緒王過身了,公公婆婆領幾位爺去幫操持後事,你也知道咱們家老爺子在朝那會兒得過緒王照拂。”
劉氏性子比不上龐氏,她進門晚,幾乎沒見過這位景家女,隻聽說她不少“豐功偉績”,印象自然好不到哪裏去,現在見景氏那副所有人都欠她的臉色,就忍不住翻白眼,幹癟癟地附和,“是啊三弟妹,緒王也不知道你今日回京不是。”他也不是故意在你回京前兩日去世的,他有什麼辦法,他也想再活五百年啊。
在場諸人,無論主子還是下人都被二夫人這番話塞得大氣不敢出,景氏更是由怨轉怒,但手掌中小小的一團柔軟動了動,逼得她生生壓下火氣。
“瞧大嫂二嫂說的,我是舟車勞頓身子不適,哪裏有別的。”她不知道自己說出這番話時,嘴唇在微顫,臉上的怨氣也沒有消散。
龐氏趁景氏轉身招呼婆子們手腳麻利點時轉身瞪了劉氏一眼,然後把景氏和宋媛半哄半送請進家門。
宋老爺子和周氏在掌燈之前回的府,景氏領著宋媛給二老請安,卻不見宋紹曦和宋元之的身影,想問又不敢問。周氏見不得她那副模樣,揮了揮手打發她回去歇著。也沒交代宋紹曦在哪兒,具體做什麼。
“大嫂你說咱們家誰欠了她不成?你看她方才那樣,倒是怨上了公公婆婆。”劉氏黏在龐氏身邊嘀嘀咕咕。
龐氏放下手中的繡活,歎了口氣,“她……不說也罷。”劉氏過門晚,並未跟景氏有多少接觸,龐氏不同,她是實打實跟景氏相處過一陣子的。
劉氏剝了顆核桃,扔給地上的小狗,“也不知道小叔怎麼忍她這些年。”還能跟她生下兩個孩子,簡直不是一般人。
“行了,你若是不慣她,躲著便是。”龐氏不耐煩地數落。
景氏把宋媛哄睡後一個人回到屋裏等宋紹曦,盡管周氏身邊的管事嬤嬤剛才已經造訪,告知她緒王府人丁單薄,後事繁雜,宋紹曦怕是不會早歸。
與宋紹曦成婚多年,兩人從未分開過這麼長時間,景氏很慌,也怨,這幾個月宋紹曦竟一封家書都沒有捎給她們母女。她慣來是多思多慮的性子,總忍不住擔心丈夫在京城瞞著她與什麼人相見,這些日子以來她沒有一夜睡得踏實。
一直等到子時,她撐著憔悴的容顏總算等來了外院值夜的小丫鬟,“三爺回來了……”
“快,去把酒菜都擺上……不,不用了。”景氏的高興很快被另一股情緒壓抑。
小丫鬟見她眉心微皺,唇瓣緊抿,嘴角朝下,便大氣都不敢喘,安靜低著頭杵在一旁。這時又一名小丫鬟的聲音從屋外傳來,說宋紹曦直接去了姨娘的院子。話音剛落,屋裏就劈裏啪啦地落了一地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