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哪位君王是實心眼的,尤其當今聖上這樣的皇帝,他雖不至於暴虐瘋狂,但也容不得任何人在眼皮底下禍害他苦心經營的局麵。尤其是外戚這類自古以來就敏感的群體。若是一個不慎,將來太子登基首要麵臨的就是外戚壯大,難以壓製的麻煩。
“行了,你回去吧。”承啟帝有心事,就不耐煩徐則腆著臉皮在他跟前晃悠。
徐則一走,皇上就命人去東宮把太子傳到禦書房。趙燕韜這兩日染了風寒,奏折都讓人送去東宮處置,太醫也叮囑他不要吹風,也不要靠近鮮花,好不容易今日咳嗽沒那麼頻密,結果皇上召見,他不得不出這趟門。
見兒子消瘦了些,皇上慣例般的責備憋回肚子裏。沒有拐彎抹角,將寧家托皇後求他給寧穎和新科狀元徐熾烈賜婚的事告知了對方。他很好奇這個突然冒出上進心的太子會是什麼反應。
“這算什麼?仗勢欺人?”太子蹙眉冷道。
“寧家想結兩姓之好,當尋媒人登徐家提親,徐卿若是點頭,即便是父皇也說不得什麼。可寧家不先去問徐家樂不樂意,跑到母後跟前使心眼要聖旨,兒臣委實瞧不上這番以權壓人的做派。今日他們榜下捉婿要仗這外戚身份,明日想扶四弟取代兒臣之位,母後是不是也要為著他們來求父皇恩準?”太子忍著堵塞的鼻子和嗓子的不適,費勁地將這番話說完。
承啟帝又被氣著了,他十分後悔多此一舉叫太子過來,病成這樣還不忘給他添堵,“混賬東西,這種話也是身為太子的你能說出口的?這些年朕的教導你都還回來了?”他從未意識到自己偏心四子和七子,給這個兒子造成了多大的陰影,以至於太子妃之事後這個兒子的變化這麼大。
太子行禮,沒有感情地道了句兒臣知錯。
“滾出去。”一摞放得好好的奏折全掀到下方的太子身上。
太子也不多說,“兒臣告退。”
禦書房陷入落針可聞的寂靜,許久,皇上才從氣頭上緩過來,“讓太醫院醫正給他瞧瞧,怎麼病成這樣。”
“奴婢遵旨。”長順想說,給皇上、皇後、太子、太子妃診脈的一直都是太醫院裏最好的太醫,太子的病也每日都有醫案記錄,現在請醫正過去,能做的事也不多。
“慢著。”
長順頓住腳步。
“順道上永福宮,傳朕的意思,武定郡王府婚喪嫁娶自行操辦。”想到皇後那副模樣,他連耐心去親自解釋的心都淡了。
其實徐則和太子的態度,他並不在意,因為本就沒打算隨了寧家的願。徐則想到的問題,他身為帝王難道會不懂麼?而太子那番話幼稚歸幼稚,但寧家直接就想求賜婚,的確是以權壓人。他與徐則君臣多年,他們彼此了解。徐家三代純臣,徐家不想變,他同樣不想變。
當然,也許寧家並沒有什麼旁的心思,但將來的事誰又說得準呢?他承認論性子,更喜歡四皇子和七皇子,可這種喜歡也不過是父子之情。然而他自己明白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但外戚可不一定這麼認為……所以,也是時候壓一壓他們的勢頭了。
宮裏發生了什麼,徐野並不知情,他很快為兄妹兩人將更名的一應手續都辦妥,將新的路引送去小酒館,又出城跑梧桐書院一趟,當晚深夜才回來。
“他是汪山長得意門生,因無心科舉,八年前回故裏辦了漁北書院,你到金陵後帶上這封信拜訪此人,便能入學。”徐野將一封梧桐書院汪山海山長的信遞給顧彥清。
此時北望軒外的巷子隻有來自動物活動的窸窸窣窣聲,打更人和巡邏兵還未到這邊。
顧彥清接了信,衝他深深一揖,“多謝。”
“不必見外,舉手之勞罷了。”徐野疼愛地拍了拍小少年單薄的肩膀,又叮囑道:“盤踞在金陵的江南氏族不少,當今十五年前曾重拳整治過江南吏治,不少家族爭相敗落,如今還活躍的那幾個,是當年主動出賣姻親和盟友才換來的生存機會。你們到了當地萬事小心,若是遇到刁難,便送信回來。”當年看似承啟帝大獲全勝,但之後的兩年中,那些曾助他收拾江南官場幾位心腹都陸續身亡,這其中沒有氏族的手筆,鬼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