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有些沉默,可蘇漸遠不想讓這沉默繼續延續下去,他來雲騰山並不是隨性而為,而是有正經的事情要做。王六郎之前的跛足道人出現,讓一向悠閑的蘇漸遠難得出現了一絲危機緊迫感。
雖然他要去雲騰山做的事應該不會與那位跛足道人的事相重合,但是蘇漸遠剛才浮現的憂慮一直縈繞在心頭未消散。
“送先生渡河後,希望先生送我一程。”
老船夫盤坐起身,對著蘇漸遠深深躬身道。
蘇漸遠有些不解。
“我乃陰屍鬼,生前在這臨淵渡口做了一輩子的老船夫,載了一輩子的船客,在河水上孤零漂流了一輩子。卻沒想到六年前的彌死之際,突然上蒼憐憫,月光流轉,絢光映身,一縷太陰之氣拘魂魄留於肉身,形為陰屍鬼,渡水而行,遇陽不滅。但自後此所載之客皆為狐妖,熊怪,鬼魍,魅靈,甚至於山魈都曾載過,卻再無常人百姓登船為客,因為凡俗肉眼皆看不到這艘渡船。世上雖有妖魅精怪,但大多不顯於人前,又不通人語,故而時常我多寂寥。
但沒想到王六郎卻能看到我。”
老船夫到這裏頓了一下。
“王六郎家住啟安縣城北,以打漁為生,他愛喝酒,又知我平時愛喝酒,他每傍晚總要帶酒到河邊去,邊喝酒邊打魚而喝酒前,又總是先斟上一盅,並對停留在岸邊的我:‘老船夫,過來喝酒吧!’每日皆是如此,我便也習以為常。隻是當我邀請王六郎登上船共同飲酒時,他一腳突然踏空落入水中。而我入水救他時,王六郎體內散發的精氣誘惑又讓我控製不住自己吸取,導致他溺水而亡。又因我為陰屍鬼,不墜輪回,不墮鬼道,他受我而致死,於是他的魂魄也被囚禁在這艘渡船上,不墜輪回。
於是我便撕裂臉頰,使自己無法吸**氣,在手臂上留在手印,以免自己墮入誘惑。
但這依舊沒有用,自從吸食了王六郎的精氣之後,我越來越壓製不住體內的欲望,更加抑製不住吃人的衝動,更有一次我將河邊行走懷抱嬰兒的婦女拖入水中。嬰兒被拋在岸上,舉手蹬腳地啼哭。婦女在水中掙紮幾次浮上沉下,幸好我在最後一刻清醒了,讓婦女水淋淋地爬上岸抱起嬰兒走了。
那時我便知道我已經不是人,我該死了。”
蘇漸遠靜靜聽著老船夫的講述,青霧也開始逐漸消散,老船夫現在也形如枯槁,眼珠裏青色的光芒也開始黯淡。
“於是你便讓那跛足道人上了船,以求他殺你?”
蘇漸遠身邊的船板漸漸變得老舊破敗,船篷頂有枯草掉落,鏤空的蓬頂有陽光照落,這艘渡船現在就像是荒廢許久的破船一般。
“是的,可他一上船便毀了王六郎的魂臉,用魂臉貼骷髏頭煉死氣,又將骷髏頭與住海渚鬼融於我的身體,讓我幻麵顯形於世間。這也是我為什麼開始不讓先生登船的緣故,因為我已經控製不住自己。但看見先生腰間那枚玉佩後,我便希翼著先生能使我解脫,於是便又讓先生登船為客。”
老船夫語氣變得虛弱。
“但這件事我也無能為力,我沒有任何本領。”
蘇漸遠輕聲無奈道。
“不。”
老船夫搖搖頭。
“隻要你回答我一句,我該死還是不該死?”
蘇漸遠沉默望著老船夫眼珠青色跳動的光芒以及臉上的那一絲渴求與期盼,最終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