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阿福的母親“嗷”的一嗓子就嚎了出來,喊聲撕心裂肺,久久不絕。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兒子那麼老實,會被人打成這樣。
她倍感無力,哎呦一聲就哭了出來,她哭喊著:“兒啊,別人打你,你為什麼不找你老師啊!”
張阿福說:“因為這就是我老師打的,我不知道該找誰了。”因為沒有門牙的緣故,他說話還在漏風,血噴了他母親一臉。血融入她母親的淚水,順著臉流了下來,看起來就像是在流血淚。
張阿福的母親說:“你老師為什麼打你?一定是你不聽話惹你老師生氣了。”
張阿福說:“我上課鈴響的時候沒有在位子上坐好。”
張阿福的母親說:“那誰讓你不在位子上坐好呢?”
阿福說:“下課的時候我給我們英語老師搬水去了,所以回來晚了。”
張阿福的母親說:“那你為什麼不告訴你陸老師呢?”
阿福說:“我想說來著,剛張嘴,老師就踹過來了,我就說不了話了。”
張阿福的母親說:“你帶我去見你們校長!”
阿福說:“校長路過我們教室的時候看見了,把我們班主任叫到辦公室了。校長和我說,這件事本來就是我不對,應該開除,但是看在我平常表現好的份上,可以讓我繼續在這裏念書,賠我醫藥費,還額外給咱家兩萬塊錢,讓你和我爸別去找他了。”
張阿福的母親一把抱住兒子,嗚嗚的哭著,無力感布滿了全身,但當聽到那兩萬塊錢的時候,她猶豫了。家裏實在太需要錢了,全家要省吃儉用四五年才能攢出兩萬塊錢。
那就這樣吧,反正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張阿福的母親擦掉眼淚,一抬頭,又看見從阿福的嘴裏,那泉眼一樣汩汩不斷漾出來的鮮血,眼淚刷的一下又流了下來。
可又能怎麼樣呢。人說窮在鬧市無人問,他自己現在就是這個樣子,兄弟姐妹雖然多,卻已經沒有一個聯係的,生怕她家以後借錢。就連隔壁的鄰居也像躲瘟疫一樣躲著她,生怕窮會傳染。
她痛恨自己的無能,就算兒子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她也什麼都做不了,無緣無故被踹掉門牙,兩萬塊錢也就打發掉了。可對別人來說,這兩萬塊錢也許什麼都算不上,不痛不癢。
隨手扔塊爛肉,就打發了一條跟在屁股後麵汪汪亂叫的狗。
阿福幫他母親擦掉眼淚,嘿嘿的笑起來,說:“媽,別哭了,我倆牙就能值兩萬,厲害吧?”
阿福的母親把頭埋進阿福懷裏,又想起那些人高高在上的嘴臉。開學時因為他們不想讓阿福入學,自己低三下四,求老師求校長又送禮又送錢,恨不得都要跪在地上的樣子,隻是為了兒子能在學校接受到公平的待遇,可他們為什麼還要這樣對待自己的兒子。
心非木石豈無感,吞聲躑躅不敢言。
自己可以低聲下氣的活著,但是阿福不行!她這樣想著,如果這次站不起來,以後阿福就要跪一輩子!
阿福的母親用袖子擦掉阿福臉上的血,又想起他爹還在家等著自己的好消息,眼淚又流了出來。
如果就這樣算了,哪有臉回家。
現在是上課時間,學校內空無一人。陽光下偌大的學校,在此時顯得尤為空曠。卻如何也留不下一個與他無益的靈魂。就像屠殺過後的奧斯維辛集中營,在最後一刻終於消失了最後一個活著的靈魂。其餘的,皆中規中矩的排在身後的每一層盒子裏。
空氣中浮動著些許細微的塵土,不安的飄來飄去,大概也是不願久留於這片土地的緣故。深吸一口,仿佛還摻雜著細細的血腥味。
阿福的母親牽著阿福的手,走在去往門外的路上。
阿福問:“我們去哪?”
阿福的母親說:“我們去教育局。”
阿福問:“教育局是幹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