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18 星期天(1 / 2)

紅日中學的學生有很多在昨天下午就坐車回學校了,客車經過何小天村子的時候也還有發動機的蓋子能坐人,何小天、李濱和同村的李曉菲三人勉強一擠,坐在了上麵。

一連幾個村莊都是深冬籠罩下的蒼白之色,隔著車窗都能感受到撲麵而來的塵土。孕育了幾代人生長的房屋如今多數都已經走空了,年輕的人去了城裏打工,上了年紀的人就靠著家裏的幾畝地養活。年輕的人隻盼能在城裏買套房子定居,這樣對他們的孩子也好,老人都已經到了無欲無求的年紀,唯一的願望就是能看著兒女們安定下來。因此現在他們共同的期盼就是村裏能拆遷,也許到時還能補償他們一套房子和幾十萬塊錢,房子老人能先住著,畢竟也沒幾年可活了,至少能讓年輕人先在城裏交個首付,然後安安穩穩的還完三十年房貸。至於“故鄉”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都是無所謂的,那是吃飽了沒事幹的專家學者才該考慮的,何況這一代人大都是沒有故鄉可言的。

明知是一鍋溫水,還爭先恐後的往裏跳。別處都已經幹了,隻剩了這一鍋還在火上炙烤,跳還是不跳,已經不由得他們決定了。

車停了片刻,顫顫巍巍的上來一個老太太。老太太大約七八十多歲的光景,白發已然脫落至稀疏,被發箍緊縛著露出一道道肉色的頭皮。汙濁的兩眼凹陷在肉裏,周圍嵌滿眼屎,眼眶紅紅的,像是剛哭過。拄著拐杖四下張望著。

車身啟動,老太太一個沒站穩,坐倒在地。

李濱挪了挪屁股,繞到了副駕駛旁邊的一角,在他和李曉菲之間讓出了一個能容納一人座的位置。

售票員嫌棄的攙老人起來,讓她坐到發動機蓋子上,埋怨著:“一把年紀了,還出來做什麼車?也不嫌麻煩。”

老太太呢喃著:“清安的工地塌了,俺三兒和俺孫子死了,我去看看。”語調平靜的就像隨手趕走了身上一隻蒼蠅,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客車出了鄉村,走上了公路。

天氣仍是不變的寒涼。

售票員愣了片刻,忽然滿懷愧疚,想安慰又不知從何處下口,於是繼續往下問:“你家那口子呢?”

老太太說:“文革被人打死了。”

售票員從脖子漲紅到滿臉,仿佛別人的不幸全是他問出來的。

他開導道:“那你家大兒子和二兒子應該挺好的吧?”

老太太說:“老大換了一袋米。老二是個閨女,那年也餓死了。”

售票員不知她家裏的人死沒死絕,也沒敢再問,生怕問一個死一個,隻能勸她:“老大娘別難過,看開一點,誰都得死。”

老太太說:“我都這把年紀了,棺材都買好了,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各人拿出各自的食物,與其他人互換著自己想吃的東西,一時間仿佛回到了原始社會物物交換的時期,不多時就扔得滿地都是垃圾。宋國濤雖然極力想與人保持距離,但卻一點都沒有中立國的風範,一邊想護住自己的東西不與外人見,一邊又毫不見外的伸手去要別人的東西,要不到之後又一遍一遍的抱怨:“你看你們把地弄得這麼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