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0章 蛇足 七(2 / 3)

“這……”藍橋撓了撓頭,坦然道,“實話說,剛一開始的時候,我確實有些不理解。別的大戶人家,若家裏的夫人不止一個,彼此爭風吃醋尚且不及,哪有這樣時常出走,主動把機會留給別人的。”

“如果出現這樣的情況,通常隻有一種解釋。”藍橋說到這裏看了白雪音一眼,輕聲道:“這個夫人還不夠愛他。”

“師兄……”白雪音拿著發釵的手一抖,發釵險些掉落,“你知道不是這樣子的。我是愛著師兄的,我對師兄的愛絲毫不比風姐姐李姐姐她們少,隻是……”

“隻是在那侯門深宅之內,你找不到你自己了。”藍橋微笑著點了點頭,“後來我就想明白了,你仍是愛著我的,但這份愛有一個前提,就是你必須先成為你自己。如果你自己迷失了,那愛著我和我所愛的人,又是誰呢?”

“師兄,對不起……”白雪音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咬著嘴唇道,“那種侯府貴夫人的生活,我真的過不慣。隻有在江湖中行走,管旁人不敢管之事時,我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我知道,這是你的理想,做一個真正的俠女。”

“從最初到最後,這理想始終不曾變過,就像當年在廬州道左,我與師兄結緣時一樣。”

“所以我從未怪過你。”藍橋寵溺地在她頭上揉了揉,“相反,每次我們小別重逢,我都會特別珍惜我們相處的時光,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會再次分離。”

“我也一樣。”白雪音終於戴好發釵,捧起藍橋的一隻手,柔聲道:“每次回來,我都想盡心竭力地侍候師兄,以補償我過去幾個月不在時,師兄所承受的思念與寂寞。其實說起來不怕師兄嘲笑,早在我們最初在河穀療傷時,我就認定自己是師兄的人了。哪怕我們那時就練到乾坤訣的第六層,我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但是安逸日子過得久了,我又總想出去走走,這和我對師兄的戀慕並不矛盾。”她說到這裏,臉上泛起好看的紅暈,赧然一笑道,“或許,這就叫做身心易許,本性難移吧。”

藍橋看著她真摯的神情,暗想如果有一種生活方式,能讓她時時刻刻找到存在感,又能和自己長相廝守,可能隻有隨她一起浪跡天涯,成為一對足跡不定的俠侶。但這對現在的他來說,顯然是不可能的,因為他還有一大家子人要照顧,總得安定下來。

“師妹,委屈你了。”

“師兄莫要自責,我自知也不是一個合格的夫人,咱們將就一下,湊合過吧。”說著她湊過來,親上藍橋的側臉。

二人穿戴整齊,從雅居裏出來,沿木橋往另一座大屋走去。

大屋裏傳來孩子們的歡笑聲,推門一看,就見朱清筱和夏霜正帶著他的三個孩子玩,還有淩羽飛夫婦、風月明夫婦和華鋒唐梨夫婦,淩羽飛帶了淩寶兒,風月明也帶了一個小女孩,五個孩子互相追逐,興高采烈地在一處玩鬧。

淩寶兒在幾個孩子中年齡最大,卻還是第一次見到雙胞胎,眼見藍橋家的兩個小女孩生得一模一樣,大感好奇,時而看看這個,時而看看那個,還一直逗她們說話,看她們的聲音是否也一樣。

其實若和她們接觸久了,是能分辨兩人聲音中細微的差別的,但淩寶兒是第一次見,兩姐妹覺得好玩,又故意用同樣的聲線說話,讓淩寶兒完全察不出分別,幾次都認錯了人,抓著小腦袋大惑不解。

淩羽飛和李珠兒都被逗笑了,後者問道:“侯爺這兩位千金,都叫什麼名字呀?”

藍橋嗬嗬笑道:“姐姐叫心怡,妹妹叫心悅,名字都是菱兒給起的。”

他這樣一說,在座的淩羽飛、風月明和華鋒等人都羨慕起來,唐梨念了兩遍道:“心怡心悅,單是這名字,便可見風姐姐對侯爺用情之深,她是把這兩個孩子當禮物般帶到這世上的。”

淩羽飛對這兩姐妹越看越是喜歡,提議道:“不若我們效仿你和風家小姐,也來訂個娃娃親吧,你看你這心怡心悅兩姐妹,可以把哪個許給我家寶兒。”

“讓你家寶兒以後長本事了,自己來討她們歡心吧。”藍橋莞爾道,“娃娃親這種事,撞上了是佳話,還是不靠譜的居多。”

這邊淩寶兒和心怡心悅在玩,另一邊風月明和白沁的女兒則在逗著藍蕭逸。

她比藍蕭逸大不到一歲,時不時地突然竄出,在藍蕭逸的背後大叫一聲,仿佛期待著小男孩會被他嚇一跳。但藍蕭逸卻隻淡定地站在那裏,頗有種“武林高手不動如山”的氣度。

“呆子!”幾次“突襲”不成之後,小女孩得住這樣的結論。

藍蕭逸這時倒是憨憨地開了口,一本正經地道:“我娘告訴我,好男不和女鬥。”

孩子們給這座大屋帶來許多歡樂,白沁見白雪音露出有些不知所措的緊張神色,知道她還無法適應與這麼多的小孩子相處,便打趣她道:“什麼時候白女俠也有了自己的寶寶,就明白這種感覺了。”

“啊……我……”白雪音沒想到話題會突然扯到自己身上,“我沒有……”

她臉上一紅,幽怨地看了藍橋一眼。

朱清筱看熱鬧不嫌事大般拍著手道:“就是就是,白姐姐要抓住機會呀,再不著急的話,說不定到時候連霜兒都有了,你還沒動靜呢。”

夏霜也被她這轉折弄得手忙腳亂,忙低下頭道:“奴婢不敢。”

“在太平盛世,孩子就是最寶貴的財富。希望我們都能平安喜樂,不負此生。”風月明最後總結道,“還有華少俠和唐女俠,你倆也該抓點緊,就差你們了。”

有了全新的“永樂江浦茶”,落雁洲上的茶會進行得比預期還要順利。在皇後徐妙雲的主持下,藍楓逐漸適應了這裏的局麵,和一眾京城閨秀對詩、猜謎語、賞桃花,做遊戲、品新茶、吃茶點,茶會從上午一直進行到下午,賓主盡歡,樂也融融。

楚星雨見落雁洲這邊氣氛不錯,略微放心,看天色不早,便安排府上的廚娘和十幾名丫鬟一起開工,為賓客們準備晚宴的菜肴。

參與晚宴的除了徐皇後、十三名閨秀和她們的婢女,還有被藍楓請來的藍橋、淩羽飛、風月明、華鋒等江湖人物,聽說還另有幾位官員前來赴宴。

府內原有多個廚房,其中最大的廚房在鷓鴣洲,既然來的都是大人物和權貴,楚星雨絲毫不敢怠慢,親自參與到晚宴的準備之中。

但她從沒籌辦過這麼大規模的宴席,眼見十幾口灶一起開動,廚娘和丫鬟們在廚房忙得手忙腳亂,來回走動的人幾次差點撞在一起,也是暗暗心急。

這要是把晚宴搞砸了,藍楓一定會怪她的。就算嘴上不說,甚至還好言安慰,心裏一定也是難過的。

晚宴中有一道菜是烤魚,是那種三四兩一條的小銀魚,都是活的,足有一大籮筐,需要事先處理幹淨。因府上全部的六名廚娘此刻都在忙著準備其他菜肴,楚星雨便命過來打下手的婢女負責處理鮮魚。

但婢女們經驗欠缺,有的手滑,讓魚跳進湖裏,有的閉著眼一通猛砸,把魚砸得血肉模糊,還有的則不敢殺生,拿著刀遲遲不敢下手,又或不停地尖叫。

楚星雨心裏有火,又知這種情況就算罵她們也沒用,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見花語夕帶著風夜菱、白雪音、夏霜、施妙兒、李珠兒和白沁魚貫過來,說是來幫忙的。

“這可如何使得?你們都是貴客。”

“都火燒眉毛了,你就別硬撐了。”花語夕拍拍她的肩道:“什麼客呀主呀的,我就是一個有經驗的主婦,來幫自己的小姐妹的。”

楚星雨心中感動,再加上確實焦頭爛額,便點頭答應。

花語夕等七女首先取代了丫鬟們收拾小銀魚的工作,她們的手法極其利落,很快,那些被收拾好了的魚便堆成像小山一樣。

其中李珠兒最讓人感到意外,白沁笑著道:“沒想到我們的小公主,幹起活來也這麼熟練。”

李珠兒微微一笑,臉上透出幸福之色:“真正想好好過日子的人,便該如此。”

花語夕對她們的成果非常滿意,朝楚星雨一笑道:“這事還得怨你家主子,找來這麼多花瓶似的少女做丫鬟,幹起活來就不行了。”

楚星雨無奈道:“主人自己喜歡嘛。”

她們把魚收拾幹淨,便生起好幾堆火,又立起支架,準備不占用廚房原有的灶台,直接把魚烤了。後來唐梨和朱清筱也趕來加入,藍橋淩羽飛等人本也說想幫忙,卻被女人們逐了出去。

“君子遠庖廚,女人們的事,你們男人別進來,礙手礙腳的。”

唐梨在這幾年已多次試過下廚,此刻仍抓住機會向花語夕學習討教,眾女烤好了魚,又參與到其他菜肴的準備工作中,鷓鴣洲廚房的效率大增,沒過多久,就到了開宴的時候。

這時天色漸晚,桃林中掛起了各式彩燈,從京中趕來赴宴的幾位客人也都到了。

他們是朱棣的侍衛馬和,文昌侯風鎮嶽,以及新城侯張輔。徐妙錦也說想念姐姐,趁機加入到晚宴中。

因是五月中旬,晚宴在桃林中舉行,倒也不覺寒冷,反倒有一種自然的愜意。

藍橋從嶽陽帶來上百壇的青菱酒,此時在席間一一啟封,頓時酒香四溢,引得人饞蟲大動。

就連上官憐夢、南宮懷瑾等官家閨秀,聞到這樣清冽的酒香,也不禁讓婢女討了些來,先敬皇後,再敬主家藍楓,最後和其他的閨秀姐妹互敬,才極其優雅地啜飲而下,動容道:“真的很好喝哩。”

藍橋與馬和曾在海上結緣,第一個上前問好,剛說出一個“馬侍衛”,風鎮嶽已笑著糾正他道:“馬侍衛現在已不姓馬了,他現在被皇上賜姓為鄭,以後就叫鄭和。”

鄭和謙虛地笑了笑,一拱手道:“我這次過來,一是想見見各位老朋友,二也是來辭行的。陛下已經明旨,命我率船隊出使西洋。”

藍橋聽了心中一凜,暗道朱棣莫不是察覺到什麼蛛絲馬跡,派鄭和航海,去尋找朱允炆吧?他禁不住看了眼扮作荀掌櫃的李祺,見他麵無異色,仍在與周圍的人說笑,聽他們大談品嚐永樂江浦茶後的觀感,知道朱允炆必然已經被安置到更安全的地方,遂放下心事。

風鎮嶽接著道:“其實我也是來看看你們,然後就準備出征了。”

“出征?”這次發問的是風月明,“爹要去哪?”

張輔接口道:“是南邊出的亂子,安南陳朝的權臣胡氏弑君篡位,又襲殺了由我大明官兵護送的故主後裔陳天平,參與護送的大理寺卿薛匆亦戰死。皇上為此龍顏震怒,命成國公為南征總帥,文昌侯、西平侯和在下出兵討伐,大軍共計八十萬。目前大軍已在各路整合,很快就會出征。”

藍橋點了點頭,單看這幾位將軍的陣容,就知道朱棣為此動了真怒,已下了踏平安南的決心。成國公朱能是一員無雙猛將,文昌侯風鎮嶽和西平侯沐晟早在靖難之時就有過合作,再加上新城侯張輔這後起之秀。這樣一支部隊開出,相信天下沒有任何一股勢力能夠抵擋。

“那北麵怎麼辦?鬼力赤那邊有誰在守?”

風鎮嶽嗬嗬笑道:“鬼力赤這幾年乖巧得緊,頻頻示好我朝。當然,防人之心不可無,有冷大將軍坐鎮北平,相信鬼力赤掀不起多大的浪。”

藍橋聽他說“冷大將軍”,精神一振道:“冷叔叔痊愈了?”

“義父他身子怎麼樣了?”身為義女和冷晗主治大夫的花語夕自也十分關心。

風鎮嶽欣慰地道:“我去年見過他一麵,已經可以騎馬了,在馬上揮刀射箭,可是虎虎生風呢。”

與張輔同來的還有他最近新娶的李、吳兩位夫人,他倒也客氣大方,帶著二位夫人給朱清筱請安,自嘲地一笑道:“在下等不及殿下垂青,自覺無顏,也不敢再叨擾殿下。年前家母罹患重病,為給她老人家衝喜,也為盡孝,便娶了這兩房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