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的一段時間裏,顧海總是時不時便開始思考世間的正邪黑白究竟為何。在晏別死後,昆侖域那數年的黑暗光陰到底是否為邪所生,天罰柱前白降那一聲哀嚎不斷地在顧海的腦內回響,就算是夢中他也時不時便會回到那時被遮天蔽日的黑霧籠罩的昆侖域,那些載滿了白降怨憤的霧氣甚至蔓延到了天海雲洲,就連蓬萊島上那經年不散的朦朧海霧都被染成了黑色。
從晏別的故事中離開前,蘇子曾莫名問到:“痛嗎?”少女愣了愣,發間的寒蘭迎著冬日的寒陽閃出美麗的顏色,她稍看了會兒空中的落雪,接著答:“我哪還記得呀,不過既然忘了的話,那大概就是不痛吧。”
不知為何,天罰柱前那些指責聲不斷在顧海的耳邊響起,那些人多麼義正言辭,可顧海卻怎麼都覺得那並非是真正的正道。白衣的少年在下了晚課之後獨自一人來到論劍台上,往日裏這裏總會有人在練劍,而今日卻不知怎麼隻有顧海一人。他在向著梨林的崖邊坐下,遠遠望去便是晚霞、彩雲與遠處玉京峰上那大片的梨花。
偶爾有那麼一隻孤鶴飛過,那清逸出塵的的模樣卻又不由讓顧海想起了白降。清朗的少年蒙著眼睛在紛揚大雪間從容地舞著劍,銀白的月光緞纏在發間輝映出奇異又清冷的光芒,寂靜的雪竹林中顧海甚至能聽清劍身的震顫之音。
那明明隻是一個一心攀登頂峰的少年啊。
夕陽漸漸向玉京峰後沉下,小半個橘紅的太陽卻散發出能照耀整個昆侖域的光芒。顧海依稀聽見了似乎有什麼人踏雪而來,他將頭向後一仰,正倒著的葉鎖瀾便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他趕忙起身對葉鎖瀾行禮,對方卻並不拘這些。
葉鎖瀾揮了揮手中的拂塵,接著來到顧海的身邊就地坐下,他示意顧海坐到自己的身邊,待少年受寵若驚地挺直了背板坐定他方才開口:“有什麼想要問的嗎?”顧海先是想都沒想就飛快地搖了搖頭,接著垂頭稍掰了會兒手指。葉鎖瀾倒也不急,隻是坐在一邊定定看著逐漸落下的夕陽,終於,顧海狠狠將兩手握在一起又複鬆開,他抬頭順著葉鎖瀾的視線看去,那太陽已然落了大半,之餘一小個圓弧還露在梨林之外,那原就已經不再耀眼的光芒被林中的瘴氣遮得更黯淡了幾分。
“掌門,弟子有一事不解。”顧海開口道,葉鎖瀾聽罷並未回答,隻是繼續看著前方,接著緩慢地眨了眨眼睛示意顧海繼續說下去。
“這世間的正邪黑白究竟為何,又該如何分辨?”顧海說著又將頭低了下去,雙手在空氣中握了又鬆開,他確實是搞不懂,但更讓他擔心的卻是葉鎖瀾的答案,他害怕自己的掌門與天罰柱前的那些人一樣,會縱容他們滿口正義地犯下惡行。
“若你殺一人能救蒼生,那麼於蒼生而言,你便是正,而若是於那一人,你即為邪。”葉鎖瀾將目光轉向顧海,他與其他先生們不同,眼中總是和煦且慈祥。顧海同樣向對方看去,那雙已顯老態的眼裏又更多了幾分信任,葉鎖瀾對著麵前的少年微微笑了笑,接著說道:“這世間正邪黑白本就於各人心中,隻要遵從本心,切記不要人雲亦雲隨波逐流便可。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不會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