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相遇尷尬卻又令江行闕莫名感到心安,若無此巧合,隻怕二人不知何時才能再有這般單獨相談的機會。
幼時的白蘞因著晏氏無後,而葉晚池比起劍術陣法又更偏愛醫蠱等術。於是便成日往江氏跑,找江行吟與江行頌玩,經年累月,倒也得了江行闕一聲三哥哥的稱呼。
時間過去太久,故此白蘞其實並不能回憶起為什麼江行闕會一直在他的心裏停駐著。
記憶裏隻有一個模糊的身影,小小的孩子穿著一身繡滿灑金梅的衣裙,屁顛屁顛跟在他們身後“哥哥,哥哥”地叫著,每跑動一下,那些灑金梅便如同像要散落一般跟著起伏一陣。
他曾以為一切都會如兒時那般永遠美好快樂下去,直至十年前那場意外毫無預兆地降臨。江氏十分低調地辦完了家主與少主的葬禮,卻又在半月後向整個昆侖域宣布,新任少主乃是江行闕與江行歌。
自那以後白蘞便再也沒有私下入過江氏主宅,亦再沒有聽見過那聲三哥哥。
白蘞也曾天真地想過,自己也許能和江行歌成為朋友,這樣他便又可以像從前一樣。可僅是賜玉儀式上的匆匆一眼,他便料定了一切隻是自己的妄想,那個比他小上幾歲的男孩除了冰冷與沉默便不再有其他。
往後十年間,白蘞與江行闕便心照不宣地相互疏離起來,有人問起也隻說是點頭之交罷了。
江行闕晃了晃懸在棧橋外的腿,又深深歎了口氣,接著,像是下定決心般問到:“三哥哥,你那時,為何再不來找我玩了呢?”
“哥哥們都不在我的身邊,後來連母親也走了。午夜夢回,幼時的一幕幕一遍又一遍於我腦海中浮現,一開始我還會跑去他們的房外敲門,期望著屋內會燃起燭火,接著便會有人怕我受涼,急匆匆跑來為我開門。可經年累月,我便也懂了,往事不可追。”
江行闕的聲音極輕,仿佛被夜風一吹便會散了,可白蘞依舊是聽得分明,好像那些話語是少女俯在他的耳畔,一字一句送入耳中的一般。
“我那時,對你甚是喜歡。”白蘞思索了片刻,終是將心中所想如實答道,可末了卻又補上一句:“不過那終究隻是年幼時的懵懂悸動罷了,如你所言,往事不可追。”
江行闕聽了似是一驚,不過片刻便又恢複如常。她側過頭,對著白蘞流露出幾許不加掩飾的笑容,漂亮的眼裏映滿了漫天星辰。
二人沉默了良久,終還是白蘞先開了口:“你想去俗世看看嗎?”
這回江行闕倒是不再像先前那般平靜,她驚呼出聲:“現在?”
“嗯。”白蘞肯定地答道。
“私破昆侖結界,無令擅離昆侖五峰,這可都是違禁之事。”許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嚴肅些,江行闕停下了原本閑晃著的腿,挺直了腰板提醒道。
白蘞卻是一反往常,不以為意地回答到:“可你一直想去俗世不是嗎?我想讓你開心一點,你最近似乎並不開心。”
江行闕聽罷又是一愣,隻道是自己未能掩飾好情緒,於是刻意打趣道:“向來堪為世家子弟表率的白少爺真打算與我這個頑劣之徒一起違反校規?”
麵前的少年看著江行闕那滿目的笑意,沉默著皺了皺眉,他將指尖抵上少女舒展的眉心,接著說到:“不必這樣,不想笑的話,不笑亦可。”
那甜美的笑容被逐漸收斂,最終隻餘下一張沒有絲毫表情的臉,無喜無悲,漠然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