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前世記憶的支離破碎,阿蘅隻記得昭帝殷長贏橫掃六合,一統下,卻暴斃出巡途中。伴隨著他的死,不可一世的大昭也在短短幾年就走向了滅亡。
但這過程中發生了什麼,又有誰能知曉?。
那些史書上或出現過,或未曾提到的人,他們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也有自己的思想,而不是史書上冰冷的文字。
就好像她這輩子的父親,昭王殷楚。
史書上展現的他,差不多就是薑仲手中的一件貨品。仿佛殷楚上位這件事,全都是薑仲一手包辦,殷楚本人則懦弱到毫無作為,先是隻能被趕到鄭國去當質子,後來隻能任憑薑仲擺弄一樣。
但阿蘅真正生活在昭國,了解昭國體製之後,就會發現,大錯特錯!
昭國自衛君變法後,近百年來,從上到下都嚴格執行衛君定下的政策,其中就有一條——昭國公子,若無功勳,便與庶人無異。
意思就是,哪怕你爹是昭王,隻要你不是太子,那麼你想躺著當貴族老爺?不行!你必須為國家立功,才能封官拜爵,否則就趕你出去當普通百姓。
至於怎樣才算立功呢?
很簡單,隻有兩條路——戰功,以及,去其他國家當質子。
昭的幾代君王,襄王、文王,還有如今的昭王楚,都有當質子的經曆,才更有競爭王位的資本。
所以,殷楚根本不是什麼被趕去當質子的可憐,他是為了積累功勞,主動請纓,拿命去賭一場富貴的瘋子。
勝則稱孤道寡,敗則屍骨不存。
而此刻,這個執掌昭國的瘋狂賭徒令衛士遠遠地守在宮門口,殿中侍人宮人都退下,隻留了長子殷長嬴一個人在側。
阿蘅非常好奇。
殷楚臨死前會對殷長嬴交代什麼?這些話,會不會對“昭帝”產生極其深遠的影響,甚至直接地決定了兩千年來的走勢呢?
如果能“聽”到,甚至“看”到,就好了。
她正這樣想著,卻突然覺得輕飄飄的,仿佛靈魂離開了身體,不自覺地向昭王的寢殿飛去。
昭王寢宮中,門窗緊閉。
正午熾熱的陽光透過窗戶紙,灑向光滑的石板,帶來刺目的光亮;而宮殿深處,卻隻有閃爍的燈火,映著垂死君王枯瘦的麵容,忽明忽暗,遍布陰影。
昭王的床榻已經被挪到牆邊,殷楚吃力地靠牆坐著。
由於病痛的折磨,這位正當壯年的君王早已瘦脫了型,但他的目光仍舊如同鷹凖一般銳利,牢牢地盯著跪在榻前的長子:“長贏,你可知,孤為何要立你為太子?”
未滿十三歲的殷長嬴,身高卻已接近八尺,他的身材是少年成長時特有的消瘦,卻有著超越年齡的成熟。
很顯然,他早就反複想過這個問題,所以他平靜地回答:“回父王,兒子不知。”
殷長嬴很清楚,父親對他們母子並沒有多少感情,否則不會任憑他們在鄭國掙紮五年之久,卻絕口不提接他們回來之事。
雖然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當時他的曾祖還在位,這位年老的君王已經打仗打得快瘋魔了,在國內也是唯我獨尊,由不得任何人反對。祖父、父親地位都不穩,自身尚難保,更不會分心去管他人。
但襄王一死,繼任者文王纏綿病榻,殷楚作為太子代監國事,大權獨攬,卻仍不主動開口向鄭國索要宋姬母子,弄得鄭國本來想借機敲詐點好處,最後發現這竟是個燙手山芋,不得不主動將二人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