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楚語速非常慢,每個字都很吃力:“你親政之前,需事事以長信侯為尊,切勿衝動。”
殷長嬴明白父親的意思:“日後定會有人在兒子麵前進讒,言長信侯大權獨攬,不敬君王,意圖謀反。兒子羽翼未豐之前,斷不可因此等讒言動搖,自折臂膀。”
他的回答很正式,很官方,沒什麼毛病。
但“飄”在一旁的阿蘅卻不住打量著這輩子的父親,總覺得他那句“切勿衝動”另有深意。
她懷疑,薑仲昨夜進宮見宋姬一事,殷楚已經知道了。
雖然阿蘅“聽”了全過程,知道宋姬和薑仲昨確實沒發生什麼,但誰知道告密者會怎麼?
就算沒有私情,可昭王性命垂危,王後卻與相邦深夜密會,難道會謀劃什麼好事嗎?
換作任何一個男人,這時候隻怕都要氣得怒發衝冠,臨死前非得把“奸夫**”弄死陪葬不可。
他要處理薑仲,理由都是現成的——高杳關都丟了,你作為眾臣之首的相邦,是不是該下台呢?
性格剛烈一點的公卿,甚至不用昭王,直接就自殺謝罪了。
但殷楚忍了下來。
因為殷楚知道,讓薑仲下台容易,但下一個掌權的臣子,誰知道他有沒有貳心?
的不好聽一點,今讓薑仲下台,明別人就能把少年昭王給換了!
薑仲縱有千般不是,但他的好處也很明顯,第一,他不是昭人,在昭國沒有根基;第二,他身為夏王室後裔,卻“自甘下流,操持賤役”,跑去經商。而商人再怎麼有錢,始終為公卿貴族所鄙。
也就是昭國,憑軍功上位的新貴多,風氣較為寬鬆,才能容薑仲,換做其他國家試試?祖上不是三皇五帝,家中不是累世公卿,根本連做官的資格都沒有,更別當一國相邦了!
殷楚比誰都清楚,薑仲能坐穩相邦之位,所依靠的無非是兩點,一是君王信任,二是開疆拓土的大功。
而後者,與昭王的立場完全一致。
以薑仲之精明,自然清楚,他的身家性命,與宋姬、殷長嬴母子的地位、安危,乃至昭國的命運,早就牢牢地綁在了一起。
所以,隻要薑仲當丞相一日,他就會死保殷長嬴一日,而且絕不會放鬆昭國對外開拓的步伐。
這就夠了。
殷楚咳了幾聲:“還有呢?”
殷長嬴明白父親的意思,思忖片刻後,給出方案:“兒子雖尊奉長信侯,卻不可唯他之命是從。對將領,當有功必賞,若有過,則看此人是否可用,決定殺或赦。”
“對祝人,賜安泉君田宅、金銀、美女,不予實權。楚啟、楚緩頗有才幹,令他們為兒子講詩、書、史,並賜婚公主,延續姻親關係。”
殷楚聞言,不由欣慰地點了點頭。
這位深諳人心的君王很清楚,自己一死,殷長嬴就算繼位,真正親政也要到二十歲加冠之後。
這其中七八年的時間,若真的讓薑仲一不二,未必就不會發生田氏代陳的悲劇。
畢竟,能不能坐穩是一回事,篡位與否又是另一回事。
萬一薑仲大權在握,被人吹捧的飄飄然了,認為昭王寶座自己也能坐坐呢?
為了提防這種可能,殷長嬴在沒有親政之前,必須做到三點。
第一,軍國大事上信任薑仲,不管任何人進讒言都不予理會;第二,想辦法牢牢將軍隊抓在手裏;第三,不能真正讓薑仲大事情都一言堂決斷,需要給薑仲製造一定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