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劍舞者 一(2 / 3)

她癱倒在地上,如渴望鮮血的野獸般吸入著根本不稀缺的空氣。

作為劍舞者其中一個大隊的負責人和軍功元老卡多海昆達姆的妹妹,她被派出來參加在瑞奇爾德的行動,這本是好事一樁。她的血脈決定了她必然是劍舞者中最為優秀的一人,但是她在經曆了不知多少次戰役之後,她發現,自己已經記不得自己的名字了。

每一戰,她的記憶仿佛都化作了力量與敏銳的五感,她對自己的過往的記憶,越來越模糊,仿佛慢慢地在變成一個殺人機器,就連她的名字,她都記不全了,現在,她隻記得自己是,劍舞者,海昆達姆。

但是剛剛那真實的恐懼,仿佛將她所失去的一切記憶都重新灌注回了她的身體之中,她回憶起了時候與哥哥玩耍的孩提時代,又想起了在那木妥度過的艱難而快樂的時光,還有那些曾幾何時被她徹底遺忘的瘦骨嶙峋的砂人孩子們純真的笑,這一切,隨著她手起刀落而消散的一切,都回來了。

她強撐起酸痛的身體,看著周圍倒下的其他劍舞者,低聲道“你們先各自撤退到安全屋,我去追擊!”

她從不向任何人講述她的記憶,因為她的記憶,沒有半點講述的價值。

作為南境的高位遺族之一,她以依米瑟爾之名,見識過了太多,太多的興衰迭起。埃第提尼安家族的毀滅,佩蘭王朝三大家族的恩怨,伊斯卡尼亞人在阿羅尼亞和弗倫索西亞的夾縫中生存所做出的幾代人的努力。當然,還有就連國王的奶媽都不知道的,宮廷秘史。

她,都看過了。

依米瑟爾這個血脈,傳承了很久,從人類王國時期,就已經存在了,但是自然,她早就記不得那麼久遠的事情,在安洛奧時代蟄伏了千年,大空位結束之後,依米瑟爾一世,以南境日輪遺族中的最高貴者的姿態,回來了。

到現在,已經傳承了十一世。

曆代依米瑟爾,很清楚遺族的命運掌握在誰的手中,所以她們無一例外地選擇了依附於王權,從第一代的直接附庸在總教會之下,到現在的附庸於南境帝國的五公主。依米瑟爾這個名字,一直以來都象征著日輪遺族在南境的保護傘。

但是,這件事情,在十一世的曆法年齡還隻是二十出頭的時候,發生了改變。

有一個死而複生的男人,他向依米瑟爾吐露了他偉大的理想。在這個世界,建立起沒有人會因缺乏權力與暴力而被欺壓,也沒有人因擁有權力與暴力而獨大的世界。他知道這是空中樓閣,她也知道這是空中樓閣。

但是那個男人,就這樣參加了軍校,五年後回來時,身邊已經有了一群擁躉。他將南境遺族的所作所為,稱之為對偉大日輪精神的背叛,吸引了不知多少遺族的年輕人,出走大漠。而現在,他們以鮮血日輪的名義,向奧洛爾舉起戰旗。

她從未在依米瑟爾這血脈的記憶中挖掘去比這更有趣的故事。

而她此刻,想要活著把這個故事看完。

因此,她動用了自己最痛恨的拷問者的力量,每次驅動這股蘊含在她身體中的黑暗時,她都仿佛是個嗜血的魔神,剝皮抽筋已經是最大的仁慈,她在遺族隱修會的自己的房間裏,至今還留著兩個她上一次失控時在人的完整頭骨上做出的精美浮雕。

今,她又一次啟用了這種她將之視為禁忌的力量,這力量,讓她幾近虛脫。

恍惚中,她依稀感覺到自己似乎被某個人抱了起來,隨後就是顛簸且有節奏的敲擊聲。

“雪月身上的香味,估計是上了馬吧,”她這樣想到。

“遺族的力量,真是越來越弱了啊。”她感受著自己身體發來的信號,她隨時可能失去意識,但是之前的依米瑟爾,似乎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

“是的,精靈們希望遺族回到這片土地,而事實已經證明了超乎常人的力量,是勝不過人類的智慧的,所以,我們使‘詛咒’傾向於下位遺族,而非‘高貴者’。”空氣中似乎有一個不似人聲的沙啞聲音回應道。

依米瑟爾已經無暇思考這是誰了,但是她信使的血脈,告訴她,背後的追兵又來了。

她單手抓住抱著自己那人的胳膊,低聲道“追兵來了。”隨後,便昏死過去,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