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芙撐在冰涼的玻璃上,注視著躺在隔離牆內的楚思揚,用力捕捉他每一次淺淺的呼吸,生怕下一秒,胸膛的起伏就會停止,而他也將陷入永久的長眠。
醫生說了很多聽不懂的術語,但她卻聽出了同一重意思:情況很不樂觀,腦細胞受損,最壞的結果是腦癱。
楚思揚使用的是世界上最先近的肌電假肢,但是這種產品目前仍處於測試階段。一般的肌電假肢直接由腦神經支配,以肌肉電作為關節活動的控製信號,但是這款產品不同,為了增強直感性,內置了更強勁的信號放大裝置和回路結構。使用者不僅能控製手的動作,還能接收觸感的反饋信號。回路結構加強了仿生體驗,但是具有一定的危險性,由於反饋信號直接與腦神經相連,若傳導過程中出現幹擾或是微電值超過人腦承受範圍,就會對腦細胞帶來直接傷害,甚至成為植物人。因為產品具有安全隱患,所以實驗室一直未向市場投放,而楚思揚卻通過私人關係強行購買,並承諾一切後果自行承擔。
布芙斜著腦袋靠在玻璃上,呆滯的目光粘膩得像一潭死水。腦中不停回蕩著醫生的話,“……暴雨和激憤情緒導致微電信號超過閥值,你……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她淒涼一笑,最壞的打算?
她慶幸自己沒有愛上他,至少現在還沒有。
宋琴撕心的哭鬧聲像一根韌性極好的綢帶,一圈一圈繞在她的脖子上,用力拉緊,隨之而來的是一連串雨點般的拳腳。窒息的感覺和身上的疼痛已密集得讓人無法思考,為什麼無法思考的情況下,心中還是一陣空蕩的痛。
“小賤人,你害他還不夠,掃把星,你為什麼要回來……”
布清渠護著女兒,逃離那個發瘋的母親,布芙張著眼,卻像瞎了一樣,一次又一次被路上的障礙物絆倒。
他帶她回到布家老宅,空寂的庭院沒有了回國初見時的生氣,它好像真的死的,或者,它本來就是死的。
布清渠心疼地摩挲著女兒的頭,“小布啊……那個臭小子會沒事的……也許……也許睡一覺,他就醒了……”
布芙拖著輕飄飄的步子,從客廳走到廚房,從廚房走到浴室,從浴室又走回客廳,像丟了魂一樣無意識地走動著。
“小布啊,怎麼了?”
她垂下寂寞的眼,裝出若無其事的聲音,“爸,沒事,我就是想……想……看會兒電視……”
布清渠明知她是借口逃避,還是寵溺地拿起遙控器,一邊換台,一邊轉移她的注意力,而她隻是壓著嘴角,敷衍地笑,“爸,我真的沒事,我去睡會兒。”
布清渠看著看著女兒像是踩在棉花墩上的步子,每一步都要抓緊扶手,才不至於摔倒,他叫住她,忽又覺得自己十分殘忍,“小布,你的房間在左邊。”那間是楚思揚住過的客房。
布芙頓住,頭也不回地搖搖手,帶著哽咽的聲音,“哦。”
她好想找個人問一句,“他一定會沒事的,對嗎?”但是她又怕被對方猶豫的神色刺痛。
布清渠曾感激上蒼,讓世上能找到楚思揚這麼一個人,可是現在,他卻無比怨恨,為什麼世上找得到楚思揚這麼一個人。
布芙是一個容易愛上強者的人,無論是力量上的強者,還是頭腦上的強者,楚思揚雖然叱吒商界、百戰不殆,但他對布芙一直狠不下心,用不上手段,在布芙心裏他隻是個有見識的文弱書生,亦師亦友,但未滿愛人。布清渠安慰自己,她隻是同情朋友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