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曄陪仝氏回到坤寧宮,母子俱是滿腹心事,一路上三緘其口,直到踏入寢殿才放輕鬆些。
仝氏坐在九尾鳳榻上,單手支額,形容似有倦意,開場白竟然是:“曄兒,你心裏還在怪本宮,怪本宮上回刁難白沐莞,對嗎?”
宇文曄不願提起這件事,深吸一口氣,打算告辭離去:“母後看似乏了,兒臣先行告退。”完,頭也不回就走。
望著他修長挺拔的背影,仝氏恍然發覺他已經長得比他父皇還要高大,早已不是她能奈何的孩童。
夫妻離德罷了,母子也離心?仝氏感覺陣陣酸楚侵蝕心房,由不得詰問:“你以為躲就能躲過去?本宮不答應,她休想有名分!”
“母後!”宇文曄霍然轉身,充血的眼裏怒氣噴薄欲出,“沐莞如曜日當空,美麗聰慧,驕傲自信,她哪裏配不上兒臣?您有閑功夫為難兒臣,不如考慮接下來該如何對付太後!”
仝氏氣得花容失色,揚手怒指著他,懸在半空中的手微微顫抖,怒容滿麵扭曲了五官:“你若敢納她進東宮就別再認我這個母親!”
她此言一出,宇文曄驚怒交加麵色驟變,很快變成不可理喻的冷漠。即使心知這是仝氏一時氣話,終究傷了母子情分。他百思難解,他敬重的母後為何容不下他心愛的少女?
宇文曄別過臉,捂住痛得發顫的心口,怒極反笑:“母後您知道的,我長這麼大從沒對誰上過心,她是我唯一想要的女子,我非她不可。”
殊不知他越是在意白沐莞,越是執著於娶她,隻會無形中揭開仝氏最深的傷疤。此時宇文曄倔強的神情和記憶中宇文昊當年的臉孔逐漸重疊,仝氏連連撫胸喘息,她胸口錐心的刺痛不亞於宇文曄。曾幾何時,她的夫婿也像這般苦苦求娶一個女子,甚至也過“非她不可”四個字,可惜那女子不是她。
有些話仝氏難以啟齒,哪怕是麵對自己嫡親的兒子。她不能訴之於口,她厭惡白沐莞是因為私心,與白沐莞本身無關。
她不僅嫉恨方柔,甚至她也很恨他的父皇!她並不賢德大度,她不想與人共侍一夫,她斂去七情六欲日複一日扮演賢良皇後,其實滿腔悲戚怨憤。
久久定下神思,罷了,事到如今她隻盼她的兒子順利問鼎下。在這之前,她絕不允許任何人或事給宇文曄造成半點威脅。
“你是儲君,是未來的帝王,你不能擁有凡夫俗子的情與愛!它會困住你的手腳,成大業者不能牽扯真情,尤其不能像你現在這樣神魂顛倒,屢屢頂撞本宮忤逆不孝!”完,仝氏起身走到他麵前,替他理好鬢角垂下的青絲。
記得他少時還住在宮裏,總愛纏著仝氏替他梳發,鬢邊垂下幾縷青絲,再戴上精致的發冠。十二三歲的年紀,儼然一個翩翩俊俏少年。
她盡量放緩語氣:“曄兒,你是本宮苦熬深宮二十幾載的希望,不能有半分差池。白沐莞鋒芒太露,除夕夜她的諫言得罪了多少勳貴,你心中有數。你身邊需要持重端莊的女子,而她隻會給你平白惹禍。”
宇文曄聽於耳中冷笑不已,軟硬兼施,到底還是想讓他斬斷情絲!
他眸光波動與仝氏對視,沉著臉一字字道:“母後何苦多費口舌,兒臣隻有四個字,絕無可能。”
想讓他放棄白沐莞,絕無可能。
想讓白沐莞離開他,絕無可能。
他情已深陷,不會自拔。
不顧仝氏還準備什麼,宇文曄下意識加快腳步,以最快速度逃離這個令他窒息難耐的寢殿。
他走後,仝氏不顧儀態地砸壞令內所有能砸的物件,邊砸邊罵無人敢攔。皇後前所未有的瘋狂舉動震驚坤寧宮所有宮人,有膽者悄悄去昭陽宮稟報皇帝。
宇文昊得知消息時,正在單獨召見淩峰塵議事。
高瞻心翼翼回稟了坤寧宮發生的事,順道又了一下蕭太後打算住回慈寧宮的消息。宇文昊很自然的把兩件事聯係到一起,濃眉緊皺,不愉地歎道:“皇後愈發沉不住氣!朕還不急,她倒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