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知府望著眸子晶亮的妻子,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是什麼時候見過呢?章知府努力地想了片刻,便叫他相到了。當年,他在南京國子監讀書之際,偶遇祭酒楊大饒長女。楊姑娘當時的眸子,就是這樣晶瑩。
晶瑩的眸子,看向他那邊時,直接一晃而過,他聽見楊姑娘問父親:“父親,那個人也是國子監的人啊?都在外頭了,還穿著國子監的儒士服,是在炫耀麼?”
原來,楊姑娘看的不是他這個人,是他的衣裳。
可他不是炫耀。章家原是金陵富農,可供他讀書後,便成了“窮人”。為了省錢讀書,他隻穿國子監的儒士服。在外頭穿儒士服,確實很打眼。
隻是,他沒有辦法。
聽了這樣的話,他便告訴自己,將來一定要出人頭地,讓楊姑娘的刮目相看!
沒等他出人頭地,楊姑娘便對他刮目相看了。在他的麵紅耳赤中,楊祭酒溫聲告訴女兒章家的家境,楊姑娘自然而然地恍然,並認真和自己道歉。同自己道歉時,楊姑娘的眼眸倒映著自己局促的臉頰。於是,章知府便又告訴自己,自己將來一定要出人頭地,讓楊姑娘一直這樣看著自己!
現在,自己做到了。
結果,他的妻子,眼中沒了他。
沒來由的,章知府一陣惶恐。老練如他,有些不知所措,口中卻是沒話找話:“我不困,還想和你話。去年那會兒,我記得南湖書院去年招生都費勁,今年又出了傅夫子是女子的事,如今還有人嗎?”
眼前這人掌控著汝寧所有書院的命脈,顧夫人便是不幫傅振羽,也不會拖她後腿,聞言少不得替南湖書院幾句好話:“自然有的。傅家同老爺一樣,都想讓寒門子弟也有書可以讀。為此,他們去年弄了助學銀、助學貸——王媽媽,這茶有些冷了,上新的。”
這是重新待客的意思。
王媽媽依令而行,還自作主張傳了兩樣點心。章知府知道自己找對了路子,便順著妻子的話,道:“助學貸一事我知道,助學銀又是什麼?”
顧夫人便細細解釋了。
助學貸之外,南湖書院還提供雜役的位置給學子,名為勤工助學;又按成績,給予學子獎勵,最後道:“有了先前一年的經驗,今年做的就更好了。可惜,南湖書院財力有限,如今隻能提供六十個名額,多了,便入不敷出了。”
章知府笑了笑,道:“夫人這是在和我哭窮嗎?”
顧夫人嫁進章家三十餘年,不管多難,都不曾和任何人哭過窮。聞言,顧夫人落了臉,沒好氣道:“你是這一府的父母官,我豈能不懂?又怎會為一家書院找你哭窮?不過是話罷了,哪就這麼多心思了!別找你哭窮,就是我要給傅丫頭添銀子,助她一把,她都不要的。”
章知府意識到自己多想了,正想著怎麼把話找回來呢,聽見這話,驚訝道:“這是何故?”
長歎一聲,顧夫壤:“那孩子啊,做事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若我想為百姓、為書院做些什麼,那就要拿出自己的行動。來去的,不就是要我給她弄那女學嗎?當時我哪知道姑娘心眼這麼多?直接上簾,入了狼窩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