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蜻芸,
自從我父親死後,你和我,便是朝唯一的神。
我們必須成親,經地義。萬裏江山會千秋萬代。
宇文勿臣《縱少皇的求婚誓約》
他,名喚宇文勿臣,人稱縱少皇。大朝第一家族宇文世家的嫡子長子。先父宇文霸曾為異姓王,其母被封獨孤太妃。朝皇帝陸庭懷生性孱弱,子嗣盡夭,宇文黨權傾朝野,朝中商議冊立宇文勿臣為皇太子。宇文勿臣,絕不為臣!縱之命,貴不可言!
“朝大軍聽令!刁民造反,兵圍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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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碑之下,便是傳中的萬骨坑。
萬骨坑,就是在這裏,南楚皇帝用自身骨血火祭鳳凰星,留下的是祈願,還是詛咒?!
幽州台上,神碑被龍卷風吹倒在地。巨大的重量砸碎了幽州台地麵的石板,露出了那個巨大的石坑。那裏麵都是黑色的骨殖,還有各種各樣的毒蟲殘骸。這個大坑的表麵用隕鐵澆築,十分堅固。這些年的戰火風雨侵蝕了幽州台的表麵石塊,卻沒能毀壞隕鐵結構。
看著這個被神碑砸開的大坑,他感受到了血液裏的印記。觀月七郎瞳孔收縮,呼吸一窒:“原來是在這裏……”
“什麼東西在這裏?”
“父皇……”
“難道……觀月哥哥父皇的骨灰在這裏?竹子,我們幫觀月哥哥把骨灰撿起來埋好!快!”
“恩。”竹子應了一聲:“我去找個竹筒來裝骨灰。”
“可是這裏怎麼會有這麼多毒蟲殘骸呢?”對此,張和尚眨著金魚眼,十分困惑。
觀月七郎卻無暇關心張的困惑,他十分平靜的道:“千萬心,這毒蟲殘骸十幾年了,一碰就會風化。不要讓髒東西玷汙我的父皇。”
一陣秋風吹過,坑裏的黑灰便紛紛揚揚飛了起來。“不要!”觀月七郎來不及去追趕那些四散的飛灰,便回身去撲還留在坑裏的餘燼。他用身體把黑灰蓋得那麼嚴實,唯恐再被風吹走一星半點。隻是他太用力,卻把這已經風化了的毒蟲殘骸壓了個粉碎,這些碎末全跟骨灰混在了一起。“不!”
這觀月七郎潔癖深重,如何接受父皇的骨灰被玷汙。此刻,神仙淒惶得像一隻打翻了巢的雛鳥。
“別傷心,你父皇在這裏等了你二十年,現在終於見到你了,他便放心去投胎轉世了。”和尚張擦幹臉上的灰燼,“快用神碑把坑蓋好,免得再被風吹走了。”
觀月七郎脫下外衣,疊好恭恭敬敬放在骨灰間。黑白鳳凰把巨大的石碑蓋上去。
張勸慰道:“別太傷心了。人跟人之間都是講究緣分的。緣分來了,她自然就來到了你身邊;緣分盡了,你流多少眼淚也留不住。既然緣分太淺,就不要太執著。放開手,讓她去吧。她高興,你也過得輕鬆點。人這一輩子啊,也隻能隨遇而安,聽由命。你看世道如此荒涼,命運如此野蠻,我們又能怎麼樣呢?我們難道還能跟抗爭嗎?”
張越越激動,他本是要安慰觀月七郎,結果卻想起了心事,金魚眼都變得暗淡了。他鼻子一抽,一個褐點突然出現在鼻孔皮膚上,迅速擴散,形成一大片如死樹皮般的斑紋。皮膚僵化,鼻孔枯死,張捂著鼻子,痛得到底打滾。“救命啊!我的鼻子我的鼻子!”
---黑死病---
“哎喲!我這是怎麼了!你們看我的手!”
“殺人啦!誰來幫幫我!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更多的呼救聲從遠處傳來,幽州台下也是哀鴻遍野。剛才那陣風把黑灰吹得到處都是,很多人都出現了皮膚枯死的症狀。
“這是黑死病!這病是絕症!史書中記載,身染黑死病之人,隻有一個月的壽命,沒有任何的治療方法!”
“我要死了要死了!”張的金魚眼裏充滿了無比的驚恐,臉上焦黑的鼻子顯得尤其荒誕:“我不要來你們非要我來。碎碎,你可把我害慘了!”
碎碎懷裏抱著一個酒壇子,站在幽州台一角。她四處尋找,終於在一個帳篷裏找到了這個幹淨的容器。等她一回神,黑死病便在幽州大地爆發了。滿目瘡痍,哭嚎不止,她抱著酒壇子,穿越哀鴻遍野的十幾萬人,來到了觀月哥哥的身邊:“我沒想到這黑死病如此凶險,我真不該把大家帶到這裏來的。”
浮竹拿著兩個竹筒,跟在碎碎身後,這一路走來,他十分震驚:“老爺,你就不能放大家一條生路嗎?我求求你。你行行好吧。”浮竹膝蓋一軟,跪了下去:“大家都是可憐人。他們都是被人迫害,妻離子散。他們躲避坑殺,四處逃命。
大家活得真的很難啊。好不容易騙走了鬼怪,治好了幹旱,找到幽州這個地方,怎麼又爆發了怪病。老爺,你真要這麼殘忍嗎?”
“都怪你們!我本來可以不用來的。我出家了,我隻要安安靜靜待在廟裏念經就好了。是你們非要管閑事!都是你們的錯!”和尚張捂著鼻子,職責著。
“我……我……對不起!”碎碎不知如何辯解,眼淚滾了下來。她跑向了觀月七郎:“觀月哥哥,你幫幫我,幫我求求老爺,求求老爺救救他們!”
“老爺向來冷酷,豈會因你我的祈願而改變劇本?竹子,站起來吧。求老爺,不如求自己!”觀月七郎刺破張手指,采了一點指血:“再來幽州之前,我便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這病以前無藥可治,並不代表以後也無藥可治。即便這世間真的無藥可治,我也會為你們盜取仙藥的。這些難民,老爺不救,我救!老爺不愛。我愛!碎碎,觀月哥哥答應你,一個月,至多一個月,觀月哥哥一定找到醫治的方法!張,你放心,我保證,你絕對不會死!”
完,觀月七郎帶著張的指血,乘鳳凰而去,“碎碎,父皇的骨灰就拜托你了。”
“張,別害怕了。”碎碎擦了擦眼淚,安心地笑了,“觀月哥哥既然約定了,肯定會實現的。”
聖城的秋夜來得寂靜,群星璀璨,月光如鏡。神仙般的少年站在養心殿上空那棵如山如嶽的梧桐樹上,舉頭望月,桐葉翩飛,蝴蝶般棲落他的肩頭。觀月七郎歎了口氣,淡然問月:
“黑死病,是跟隨我的出生才來禍害世人的嗎?”
思及此,一股內疚湧上心頭。他靜靜走到鳳凰巢裏,觀月七郎飲下毒血,以身試毒。
“曆史還真是驚人的相似。昔日神農嚐百草,今日我試百毒,以身練藥。嗬嗬,難道我是神農氏轉世麼?”
神仙這般自嘲著,他的指尖迅速的黑化,仿佛是被猛火焚燒殆盡的焦炭。
“未曾想,這詛咒猛烈至此……”
朝監獄有一種酷刑叫拶刑,便是夾手指。用拶子套入手指,再用力緊收,十指連心,疼痛無比。現在觀月七郎十個手指灼燒般疼痛,連骨頭也仿佛被腐蝕了。神仙滿臉虛汗,牙齒咬出了鮮血,這灼皮蝕骨之痛,從指尖直達心髒。這種刑罰都是對女犯施用的,女子的手很巧,一旦受傷便做不得針黹了。神仙的手即便醫好了,恐怕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撥弄桐箜篌了。“這就是我妄想盜取靈藥的懲罰嗎……”
一絲冷笑在他嘴角牽起,神仙暈倒在這荒蕪的夜色裏。
不入地獄焉得超度?
此生,就這般隕落泥塵了。
母妃,你再也見不到我了……
---縱少皇---
苞穀地裏鳥雀驚飛,原野震動。
號角聲響,戰馬拖著長刀奔騰而出。
朝禁軍如洪水般席卷了幽州大地,青銅戰車上那銀白戰甲的少年郎便是宇文勿臣。皮膚奶白,麵貌瞿瘦,頎長的雙腿站立風中,卓爾不群,桀驁不馴,玩世不恭,仿佛一隻高傲的長腳鶴。銀甲少年臉上是一臉的輕蔑和鄙夷。用皇太子專斷的口吻向全軍下令:
“殺!
給本王殺!
全殺幹淨了!
這群兩腳羊,居然敢把本王的鬼蛾兵團給滅了,還把本王的四條愛犬給打殘了!你們給本王殺!把這些兩腳羊統統殺幹淨嘍!”
幽州大地上,戰馬嘶鳴,長刀縱橫。朝禁軍正在血洗這片原野。頃刻間,五穀豐登的幽州城便屍橫遍野,血流成河。被鐵蹄踏死的孩童,被弓箭射穿的老人,堆屍成山,血肉模糊。
“這不是鎮壓,是屠殺。”
幽州台上,神碑已被重新安放好。碎碎站在神碑下,被這殘暴血腥的畫麵衝擊得直哆嗦。一切發生得太快,她不僅僅是害怕,更是憤怒。她忘記了逃跑,她自認看盡世態炎涼人心險惡,但這朝禁軍的冷血還是超出了她的認知:“這些人,還是人嗎?”
遠遠的,她落在了宇文勿臣的眼裏。神碑之下,那一抹杏花色真是明媚靈動啊!太子爺的眼中閃過一道亮光,仿佛發現了什麼奇珍異獸。他的白玉貔貅手串往幽州台上一指:“捉住她,要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