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在驛站偶然聽人提起,覺著有點兒意思便就來了,沒想到,果然是處好所在。”葉子儀見站在對麵的拂右在那裏瞥著她翻白眼兒,不由臉色更正經了些。
“原來如此,怪不得你會知曉這裏。”遊湛點點頭,一拍坐在身旁的曲恒的肩膀,笑著道。“原本子瀾是想找我救你的,早知他要救的人是你,我也能勸勸他少費些心思了。”
“能得曲先生看重,是妾的福氣,多謝先生惦念。”葉子儀很是客氣地對著曲恒微微屈身,雖然她對曲恒沒什麼好感,可是人家為了她的安危大老遠地追到鄴城來,雖然是弄錯了人,好歹這片心意不假,若是她無動於衷,那就太傷人了。
“不必言謝,是曲某唐突了。”曲恒垂眸,忽然站起身來對著葉子儀略一拱手道。“擾了姬的雅興,實是不該,告辭!”
“先生好走。”葉子儀沒有理由挽留曲恒,起身還了禮便又坐下,看著曲恒下了樓去,她平心靜氣地轉眸看向依舊倚著幾麵的遊湛,等著他開口。
“子瀾這人,鮮少有上心的女子,平常舞刀弄槍地,也不會說話,你莫要見怪。”遊湛說著,又給自己添了點兒熱茶,壓低了聲音道。“話說回來,阿葉,你膽子真是夠大,竟然送了表親姐姐冒充頂替,便就不怕事情敗露了惹下殺身之禍?”
“齊王要個荊姬,也得了個荊姬,又不是我讓他們帶那個荊姬入宮的,關我什麼事?”葉子儀冷哼了聲,看著外頭細密的雨霧,淡淡地道。“況且,齊王左右是會取我的性命,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兵行險著,還能得個實惠。”
“你真的不怕?”遊湛陡然向前一傾,到了與葉子儀距離不足一尺處停住,他仔細看著她黑亮的眼瞳道。“阿葉,你為何不離他而去?隻要你隱遁深山,沒有人能尋到你,再找個你心儀的人,便就那樣平靜度日不好麼?何必冒這樣的風險?”
“人一旦忘乎所以,就什麼風險都不值得一提了。”葉子儀示意一旁想要衝上來阻止遊湛靠近的拂右不要妄動,轉而看著遊湛眼中複雜的神色,淡淡一笑道。“遊郎能助我至此,阿葉感激不盡。”
“這裏沒有旁人,阿嫵,你不必再自稱什麼阿葉了。”遊湛緩緩坐回原處,眸光卻始終停留在葉子儀的眼上,他想看透她,卻是覺得越看越不明白,明明是那麼透澈的一雙眼,卻總是仿似深不見底的星空,離得再近也似乎觸不可及,讓他無法捉摸。
“我本就是阿葉啊,從不是什麼荊姬。”葉子儀輕笑,轉頭看著窗外,眸色幽然地道。“遊郎以為我是荊姬,可我並非荊姬,我隻是我,是葉姬還是荊姬,又有何區別?我隻想做阿葉,不喜歡做荊嫵,那我便就是阿葉,不是麼?”
遊湛一怔,轉而搖頭笑道。“不錯,葉姬荊姬又有何分別?你不過是你,這世間隻一個你,名姓又有何用?我記得的,無非一個你罷了。”
“不說這個,遊郎,那向昆,除了好美色,還有何喜好?在向氏,地位如何?其人又有何可取之處?”葉子儀望著遠山飛雨中的林間輕霧,聲音也顯得有些飄緲。
“他本是符陽向氏的一支,後來其父為求官職,舉家遷到了汾城向氏本家。其時正趕上三月節向氏諸子行經略之會,他見解獨到,很是出了些風頭,那時向昆便有了些名氣,隻是後來因著吸食五石散,衝撞了本家的嫡子和主母,便一直被向氏中人排斥。”
遊湛拄著腮幫,與葉子儀一同望著那遠山,聲音不大,卻帶了幾分慵懶。
“向昆,玉郎向昆……”葉子儀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唇邊慢慢綻開一朵邪魅的笑容。“既然是在向氏一直受著打壓,入了都城,他一定會急著尋找機會,少年人,總是會心急得隻看眼前的。”
遊湛側過頭,看著葉子儀臉上的笑容,也勾唇一笑,他沒有答話,那一雙桃花琥珀的眸子映著淡淡的微光,浮著窗前美景,直如明鏡。
空曠的樓室內,山風穿拂,簾幔飄飛,除去那偶爾打在木窗上的細微雨聲,安靜得隻有呼吸相聞。
葉子儀眼神飄忽地看著外頭漸漸染上霞色的山水,許久才理了理袍子站起身來,對著遊湛拱了拱手。
“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遊郎,後會有期。”
“是該走了,美景再是動人,也不過是過眼煙雲,阿葉,你先行一步吧,我再坐一坐。”遊湛微笑著仰頭看她,那一雙琥珀色的眼平靜無波,有一瞬讓葉子儀想到了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