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頭緊鎖,麵容深邃陰鬱,黑色的眼睛卻很亮,如同朔冬裏的寒星,除了他夾煙的手輕輕顫著之外,他沒有任何其餘的動作,挺拔的身形僵直而凝重,就像一尊站立了許多歲月的孤寂雕像。
他就這樣抽著煙,眼神定在半空,仿佛那裏拉開了一塊破舊的幕布,正放著一場什麼老電影,恍如隔世。
手中的煙燃到盡頭,他回過神,將煙頭往地上狠狠一踩,不疾不徐踏過肮髒潮濕的路麵,回到了那間小院前,風吹動他的襯衫領子,他茫然地望了望越過院牆的海棠樹枝葉,收拾好表情,抬手敲門。
來開門的是江兄,一見到他,江兄的麵部肌肉抽搐了一下,馬上褪去了方才的怒氣和淒涼,換上一副熱切而略帶諂媚的神情,“魏先生,你來了。”
“方便我進去坐坐嗎?”被稱為“魏先生”的男人似乎嗅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氣氛,彬彬有禮地問。
“這話說的,當然方便,這不就是你的房子嗎?”江兄趕緊拉開院門讓魏先生進來,其實今天若不是曾鳴克在這裏攪合,江兄還是很盼望魏先生能過來的,因為魏先生為人善良仁厚,知道他日子過得艱難,每次過來都會給他一點小錢。
魏先生繞過院中的雜物,緩步走進了燈光昏暗的屋裏。
一條凳子歪倒在客廳中央,地上散落著各種零碎物件,病中的女人驚魂未定地往牆角裏縮,還有個從未謀麵的男人衣冠不整滿臉是傷,站在女人身旁柔聲講話,看見有生人進來,頗為意外,大概是有種家事被外人打擾的尷尬,“這位是……”
江兄草草收拾好客廳裏的狼藉,走到曾鳴克旁邊壓低聲音冷冷道,“這是房東魏先生。”然後又轉向江惠玉,哄著她,“來,惠玉,我們到房間去吧。”
江兄帶著江惠玉回房了,暫時隻留下曾鳴克和魏先生在客廳。或許是為了不冷場,魏先生向曾鳴克伸出手,曾鳴克先是整理了一下自己淩亂的衣服,再與他握手,感到這隻手明明很有力度,卻帶著些心不在焉的空乏。
再看這位魏先生,分明是外表很穩重的一個人,衣著不失品位,臉上掛著深沉得體的笑容,但不知為什麼,曾鳴克還是能捕捉到他眼裏有某種寂然決絕的光,雖然他將其隱藏得很好,像一隻善於偽裝與自保的孤雛。
魏先生遞給曾鳴克一張名片,微抬著眼望向對方的臉,如同想探究什麼。曾鳴克接過名片一看,上麵的職位是“徽野汽車製造有限公司生產部主管”,那是國內汽車製造業裏大有名氣的公司,兩個月前剛剛將總部遷到本市。
名片正中三個大字是他的姓名,跟真人的形象有些不符,那是沒有任何亮眼之處的一個平凡名字:魏榮光。
這時江兄出來了,招呼魏榮光在客廳裏僅有的一張像點樣的椅子上坐下,又張羅著去給他倒茶。
在等待茶水的過程裏,魏榮光一語不發地坐著,望著身旁舊桌參差腐朽的邊緣走了神,直到江兄將茶杯恭敬地端到這張桌子上,激起了一絲碎灰,他才反應過來,露出了標準的微笑,一邊喝水一邊跟江兄寒暄,問候江惠玉的病情,又從錢包裏抽出幾張紅鈔,壓到桌上放著的電視遙控器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