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在莫語冰腳邊舔吸,鬼魅般的手不斷將她拉拽,眼前一時烈火,一時漩渦,何為天堂,何為地獄?她不想在鄭煦麵前慘死,也不該在他命裏苟活,更不能讓他衝進火海,與她一同死去。
鄭煦掙脫了經驗豐富的武警,不管不顧地奔向她,每一幀都定格在她眼中,她遙遙對他送了個微笑,當著他的麵縱身一躍,閉著眼睛投入空闊的海水中。
冷,那滋味冷到骨縫中,可是她並不陌生。
她依稀記起,鄭煦帶著酒意睡去之前,自己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鄭煦,真希望有一天,我和你可以在葉叔叔住的那種小院裏安居,一輩子不知山外事。”
時光荏苒,鬥轉星移,今日在咖啡館中,劉菁一下下攪拌著手裏的清咖,內側的杯壁附著一層幹透的褐色,細勺時斷時續地碰著杯子,發出陣陣碎響。
劉菁衝麵前的吳若初露出滄海桑田的倦容,“那場大火想必你也聽說過,造成了很大轟動,總之太慘了……我們警方也有傷亡,三名刑警重度燒傷,其他人也受了不同程度的傷,火是快天亮的時候才撲滅的,碼頭上找到幾具焦屍,都是那些毒販的,後來我們又在海裏進行了打撈,發現了很多凍僵的屍體,那是深冬的大海,人體沒有辦法抵禦那種寒冷,當時他們也真的走到了絕路,你想想,前麵是越燒越旺的火,後麵的海水也隻會讓他們慢慢流失體溫而死,就算僥幸活下來了,也是一輩子逃亡的命……我常常琢磨,如果換作是我,會怎麼選呢?不過,確實有個毒販泡在海裏堅持了很久,被我們救上來的時候已經凍得舌頭都動不了,我們送他去了醫院,想等他好起來之後把他作為董灩一案的切入點,可是,他能下床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從八樓的窗口跳了出去……那時董灩已經死了,交易現場的毒販也幾乎死光了,其餘同夥早在聽說交易敗露後就逃得連渣子都不剩,隻除了莫語冰一人不知道是死是活。”
“莫語冰去哪兒了?你們沒找到她?”吳若初作驚訝狀。
“沒有。”劉菁迷惑地搖了搖頭,“既沒看見活人,也沒發現屍體,就好像是憑空蒸發了,難道老天都眷顧她,覺得她命不該絕嗎?不過,這樣也好,鄭煦總能留下一點安慰,他相信她沒有死,隻要還相信,日子就沒那麼難熬。”
“他不恨莫語冰嗎?莫語冰把葉炳的地址給了董灩,最後到底怎麼樣了?葉炳死了嗎?”
“在這件事發生之前,我沒有見過葉叔叔,隻是經常聽說他的各種事跡,警察們都在談論,他當年是怎樣單槍匹馬打入販毒團夥內部,用了什麼計策取得毒販女兒的信任,成功找到販毒證據……辭去警職後,他又是怎樣扶危濟困,助人為樂,鄭煦就是他從歹徒手裏救下的……我雖然跟葉叔叔素未謀麵,可我一直都像鄭煦那樣尊敬他,崇拜他,我知道他和我父親合不來,所以我從來沒有主動提出想見一見他,後來他搬了家,遁世隱居,我們大家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也不知道鄭煦還在跟他來往著,直到碼頭大火的那天晚上,消防隊和救護車趕到後,警局裏突然下了通知,說我父親接到了特殊情報……”
劉菁將“特殊”兩個字咬得很重,臉上帶著一抹嘲弄之色,“情報的內容是,女毒梟董灩有可能要去刺殺曾經的臥底警察葉炳,警方務必及時阻止。”
消防隊的噴水槍正在高高掃射,鄭煦跪坐在一片狼藉的碼頭上,臉上是被煙霧熏黑的痕跡,襯著極端的蒼白。大夥兒剛剛得到警局通知,一片忙亂失措,劉菁一個箭步竄上去把鄭煦從地上扯了起來,尖利的聲音直戳到他鼻子上。
“我爸爸剛才在電話裏說,你知道葉叔叔人在哪裏對嗎?快帶我們去救他!董灩為什麼會知道他的地址?你和莫語冰在一起還沒多久,葉叔叔就碰到這樣的事,你敢說這是巧合?”
鄭煦眼神空寂,隻有遠方還未撲滅的火焰投影在他眸中,半晌,他竟說出這樣一句,“你不用擔心,我幾天前就已經通知葉叔叔離開。”
鄭煦畢竟是警察,不可能毫無危機意識,從莫語冰的異常表現,他當然猜出了些什麼。所以,他罔顧自己的性命之憂,將猜到的一切通報給葉炳,希望葉叔叔能逃過一劫。他一遍遍把地圖上的路線灌輸給莫語冰,或許也是怕自己橫死,沒法陪她走,她獨自一人也能夠順利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