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子君回家後,由於傷病、饑寒與受驚過度,她大病了一場,昏睡了好幾天,做著各種血腥的夢。
在夢中,她想起自己也在凶案現場留下了指紋,八成已經被警方采集了起來,說不定等她醒來,警察就會來抓她,對她嚴刑拷打……
一念及此,她垂死病中驚坐起,發現徐恩硯站在她床邊,他是來看望她的。從他口中,她得知殺人犯已經自首了,案件馬上就要順之又順地告破,哪裏還有人管得著她的指紋。
“子君,殺人的是不是一個叫魏念萍的女人?”徐恩硯問。
廖子君點點頭,“好像就是她……”
既然凶手已自首,廖子君就不必再去回想這個案子了,光是想到一些邊角的部分,就已令她頭痛欲裂。她沒有站出來為案情作證,除了徐恩硯之外,再無別人知曉她曾是那起命案的目擊者。
她就像淡忘恐怖片一樣,把這件事拋得遠遠的,並不知道自己親眼所見的一切,是怎樣毀掉了一個家庭。
而她的證詞原本可以懸崖勒馬,阻止一場錯誤的複仇。
廖子君醒來的當天,廖寅漢和朱雅曼相攜來到她的房間,遞給她一瓶斑斕溫馨的千紙鶴。
它們顯然不是同一個人的手筆,有的纖巧,有的拙笨,在瓶中你挨我擠,一看就覺得充滿生氣。
廖寅漢說,“子君,這是我和雅曼為你折的,祝你早日好起來。”
朱雅曼笑著湊到子君耳邊,掩唇道,“徐恩硯也折了一隻。”
子君聞言,不由得一喜。
然而,在往後的日子裏,無論廖子君盤問徐恩硯多少次,這瓶子裏究竟哪一隻紙鶴是出自他的手,他就是之乎者也不肯說。
子君沒法子,也隻能由他去了,她照樣把紙鶴們擺在書桌上最顯眼的地方,天天看,夜夜看。
廖子君康複後回到校園,徐恩硯用一記粉筆頭迎接了她,“恭喜你活下來,以後我可以接著討厭你了。”
初中三年似水流過,廖子君挨了徐恩硯無數個粉筆頭。他和她礙於兩家的對壘,始終保持著半熟的同學關係,沒有誰知道他們二人曾分享過什麼。那本永不歸還的《阿爾戈英雄》,兩心相知的花瓶事件,還有盛大的日出之美,都存放在心底抽屜……
徐恩硯仍然不時在口頭上占她便宜,十句話有八句都不太好聽,但廖子君卻很喜歡跟他呆在一塊兒,他嘴角一動,眉毛一撩,或者隨便給點小恩小惠,哪怕是一顆水果糖,就能讓她開懷起來。
大部分時間他都是跟徐義龍那幫男生玩在一起,對她愛搭不理,但每次在操場打完球後,四周烏壓壓一堆女生拿著毛巾和礦泉水列陣,其中許多都是衝著他來的,而他隻會準確地走到廖子君身邊,拿起她準備的毛巾擦汗,扭開她手上的水瓶仰頭大喝,子君在旁邊唧唧咕咕地跟他說話,他皺著臉找茬拌嘴,一副很煩的樣子,但下一次,每一次,他還是會走向她,無一例外。
受到他冷遇的女生們開始傳謠,也有女生來找他辟謠,“徐恩硯,好多人說你和廖子君在早戀,是不是真的啊?”
徐恩硯愣了一下,隨即倉皇而誇張地笑出聲,“我怎麼可能會喜歡她?”
此後的好幾個星期,廖子君都沒有在操場邊為徐恩硯遞毛巾和水,徐恩硯糾結了很久,不著痕跡地跑去問她,她隻說最近在排練一台舞,抽不出空,想了想又說,“這場舞蹈我很重視,我演的是美狄亞,你肯定不願去看吧,你那麼討厭她……”
這是廖子君升上高中的第一台演出,角色是她最垂涎的美狄亞,對她來說是意義非凡的。
廖司令本說要去看,臨到開演卻被公務所絆,就像整個初中三年,他總是分身乏術,算算隻來看過子君兩次演出,而且都記錯了時間和幾號舞台,導致快謝幕了才到場。
徐恩硯來給子君捧場的次數比廖司令多,都是被朱雅曼生拉硬拽來的——這樣才比較說得過去。今天,他也是在朱雅曼的鄰座,望著一波波觀眾魚貫進入禮堂,座無虛席。
大幕開啟後,舞劇《美狄亞》在掌聲如雷中搬演,女主角廖子君的表演豔驚四座。
在徐恩硯眼裏,這是一支獨舞,其餘的演員統統都是布景,隻有美狄亞那麼鮮活,她被丘比特之箭射中,匍匐擰轉著身體,捂著心口節節後退,為伊阿宋而詠歎。
“我幹嘛悲傷呢?這位英雄跟我有什麼相幹呢?無論他是最卓越的勇士,還是最糟糕的膽小鬼,甚至他命該死去,這都是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