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答應我,因為你還是想走對不對?”吳若初忽然從他身上退下來,瑟縮著抱緊了自己的胳膊。
“你這人怎麼老是一根筋?”他伸手想去安撫她,卻被她躲開,“若初,我跟你說了多少遍,我不走,隻是現在我們還沒有準備好去……”
“魏榮光。”吳若初將臉埋在手底下低笑,笑得那樣自輕、自墮,“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做,特別賤?”
魏榮光呆了一呆,“你別說瘋話了行不行……”
“我沒事。”吳若初三下兩下撣去眼淚,“你忙吧,我先回家了……”
她轉身便跑,感覺心髒在失血,衝過停車場,幾乎是奔命似地飛逃。
還未出得汽修廠的大門便被他拽了回去,他半拖半抱地把她擄回室內,兩人摔在堆滿工具的地板上,他如珍如寶地捧起她的臉,嘴唇不計後果地磕了上去,大腦頓時缺氧。
“你說,我們的孩子,多大才會開口叫我爸爸?”
這是毫無道理的孤注一擲,他知道不該陪她一起瘋,但他真的厭倦了再那麼謹慎聰明,不如就學一次她的笨方法。他鎖上了汽修廠的卷閘門,踢開地上的工具,空出一塊地麵,將兩人的外套鋪在一起,拉著她半臥其上。
衣衫凋落,她吻他的鞭痕,不讓他亂動,一切都由她主導。兩具融合過無數遍的身體,在這一刻都是惶惑的。他們都明白從今以後,再也不是說回頭就能回頭,某樣東西將會把他們永遠維係……
一個孩子,這個詞從唇齒間擦過,那樣動聽,滿齒留香,吳若初承認內心是怕的,魏榮光也知道自己是太頭腦發熱了,但隻要看著對方的眼睛,所有的思慮便是一片空白。
她感受著他的填充、澤被,看著他因每次牽動鞭傷而皺緊的雙眉,汗滴沿著兩人的軀幹滑落,凝成細白的鹽粒,又如同塗抹在體表的膠水將他們黏緊。
她落下的眼淚被兩人的呼吸吹得亂飛,他嘴裏嚐到了她的發絲,甘蔗似的一縷縷清甜。最迷恍的時刻,他極度不安地抱緊了她,“我真的會有家?”
吳若初隻知點頭,她要給他一個家,實實在在的,誰也奪不去的家。
結束後兩人裹著外套側躺在地上,魏榮光把頭擱在她肩後方,聲音似一團團絨毛刷進她耳裏。
他說定了,明天就帶她去登記結婚,一大早就去門口等著。婚後,他會加把勁掙錢,一步步把這間汽修廠擴建成小公司,轉向汽車零構件的製造加工。
等孩子出生了,日子會逐漸變好,外婆能夠添些笑容,陶阿姨也會經常過來陪孩子玩,那間破院子煥發出新生的活力,他絕不會再聽見穿院而過的空空風聲。
每天早上,吳若初和孩子還在睡覺的時候,他就會出門去,跑幾條街買來剛出鍋的桔子糕,把抹了桔子醬的部分全都留給妻子和孩子,自己吃剩下的就好。
每晚臨睡前,他要給孩子講個童話故事,能捎來好夢的那種,決不要再有什麼惡龍和荊軻,沒有仇殺,沒有死別。
孩子到了上學的年紀,他會騎摩托車去接送,車速如幻影飛快,即使學校門口停著很多名貴的汽車,也沒什麼大不了,摩托車乘風而過同樣很帶勁,或許他的孩子還會對同學們說,“那些汽車都是我爸爸修好的呢……”
吳若初聽著魏榮光不斷訴說,他似乎從來沒這麼多話過,上一次說得口幹舌燥,好像還是在他把那件舊案告訴她的時候。一件是塵封的往事,一件是未來的藍圖,可他竟把未來描述得那麼真,比發生過的還真。
她把雙手輕放在腹部,孕育生命的位置,開始輕信他說的話。
回到魏家小院已是晚上將近七點,舊城區的街道上亮著無甚作用的路燈,四周暗如礦井。魏榮光用鑰匙開啟院門,發現屋裏竟然也是黑洞洞一片,外婆是不是出去了?可門邊的拐杖還在啊。那就是睡著了?否則為什麼沒有開燈?
吳若初跨進院門的那刻,忽地驚呆了,院角的海棠樹竟在朝夕之間落了一地的花,花期就這樣倉促地完結了,乍眼看去竟如滿院的血海,紅到爛醉的花瓣一直鋪至她腳邊,沾染她的裙裾,好似她裙底流出的血。
她心頭猛然一窒,不知為何充滿懼意,魏榮光還在門口鎖車,她小跑幾步撲進了屋裏,在幾近於無的月光中摸向電燈的開關,鼻尖隻嗅得見灰塵的味道,忙中出錯,她摁了好幾下才找準開關的方位,“啪”地一聲,屋裏被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