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媽的還想賴賬?”魏榮光一下子爆發了,站了起來,麵容痛苦地擰著,“你到現在還想推給她?是啊,她死了,死無對證!無論你怎麼說,她都不可能出來拆穿你!你可以糊弄過警方,糊弄過天底下所有人,但我死也不會相信你說的話!你們袁家人,都是一群不要臉的蛇蟲!你們隻會把別人不當人,謊話連篇……”
“榮光!”一聲清音從汽修廠虛掩的門中蕩進,“不,他沒有說謊!”
吳若初一陣風似地奔了進來,乍見梁忠文伏倒在那裏,旁邊的輪椅整個側翻,不禁大吃一驚,急忙過去扶正輪椅,又提起梁忠文的脅下,一步一歇地將病中體重較輕的他安置到原位坐好。
魏榮光自始至終沒有上來搭把手,沉著一張臉,麵向牆壁不看他們,直到吳若初上前不忿地推了他一把,“你幹什麼啊,鬧夠了沒有,他是你父親!”
“若初,你別被他唬住了,他這種人,根本沒有悔改的意思!你知道他說什麼嗎?他說袁賀雄是我媽媽殺的!哪怕到了今天,他還跟我來這套……”
“榮光。”吳若初潸然,“他說的……都是真的。”
“什麼是真的?”魏榮光急笑,“連你也被他耍了?若初,你醒醒,你忘了他對我們做過什麼……還有我們的孩子……”
“該醒的是你。”吳若初伸出一隻手去撫他的臉,心疼不已,“你聽我說,外婆是錯的,事情的經過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樣!我知道這很難去接受,但……你媽媽真的是為了救你爸爸,才衝動殺死了袁賀雄!”
“不可能的,你們都瘋了嗎!”魏榮光用手擋著自己的臉,越來越躁慮,“我媽媽是代他坐牢,是被冤死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不是我父親,是我的仇人……”
“有人目擊過那個案子,對不起,我應該早一點發現的,都是我不好……”吳若初扳正他的肩,極力對上他的目光,“他不是你的仇人,不是壞人……袁賀雄死後,他甚至想說人是他殺的,讓你媽媽可以撇開這個罪名,帶著你走得遠遠的……可你媽媽不同意,你想啊,她那麼愛他,怎麼會同意呢……所以最後,她才會去自首……”
“你在胡說什麼……”魏榮光後退,像遭了致命一擊的傷獸。這幾年他在梁忠文身邊朝夕共對,並不是沒有感知到父親絕非奸惡之人……可,一旦吳若初剛才的話屬實,不就意味著他竭心傾力完成的這件大事,最終卻是全盤皆輸?
吳若初將一張薄紙交到他手裏,過了良久,那滿紙荒唐言從他指間飄墜,他魘住了一般,全身發抖。眼神如死人盯著空中一點。緊接著,他一把揪下脖子上的玉墜,朝輪椅上流淚的父親猛摔過去。
這塊玉最初的主人正是梁忠文。俗話說,男戴觀音女戴佛,梁家將這枚玉墜代代承襲下來,傳男不傳女,寄寓後代能夠沐受佛祖保佑。
三十年前,梁忠文尚未信佛,出身貧苦的他一心隻想靠自己的奮鬥掙出一片天,然而大時代中處處碰壁難行,他到了而立之年,仍隻是個空有手藝的修車工,來到恒遇汽修廠幹了一陣子,有天快下班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脖子上的家傳玉墜不見了。
他在廠中亂轉亂找,急出了一頭汗,廠主的女兒見了,捏著袖角細聲問,“你在找什麼?”
他揩著汗,如實告知了這個文靜秀麗的姑娘,姑娘淺笑一下,便來幫他一塊兒找,她做慣了縫紉的活兒,眼睛比縫衣針還尖,很快就在一輛小貨車的車底瞥見了一汪綠。
原來是玉墜上配著的那條細線不意斷掉了,才會在梁忠文悶頭修車時滑落下去,姑娘跑到附近的雜貨鋪買來一根結實的紅線,將玉墜重又串好,垂眸遞向梁忠文,他接過時不小心與她雙手相碰,她兩頰微紅,低著頭跑開了。
梁忠文和她就這樣熟了起來,她叫魏念萍,性子含蓄,平時話不多,隻常與他淡言兩句,眼波深深。
有一次他留在汽修廠加班,忙碌中被牆上的釘子刮破了製服,拉了好長一條口子,半個臂膀都露了出來,魏念萍忙拿來針線替他縫補,兩人一齊坐在汽修廠的地板上,他一邊看她縫衣,一邊同她瑣細地講話。
她微笑著說,自己喜歡布料一類的東西,每一種料子都是通靈性的,無論綾羅綢緞,還是粗麻補丁,穿在身上都寄予著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