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跟著我征戰的弟兄,是我對不起他們。”撫琴人劇烈咳嗽起來,“毅之,給我添一樽忠臣堂!”
毅之道:“父親,大夫您的暗疾……”
“我添酒!”
毅之拱手退下,轉身進入屋裏取酒。
“先生,您的傷……”
“呼,在金鎖關突圍的時候傷的,被北燕大將獨孤軒弘一槍刺在左肋,斷了兩根骨頭。”撫琴人掙紮著起身,“白舟,搭把手。”
“誒、誒。”單白舟趕忙起身幫忙。
單白舟跟隨撫琴人朝前走去,穿過一道門,走出這院壩,發現院子外別有洞——鬱鬱蔥蔥的林海,深不見底的懸崖,薄霧冥冥,如臨仙境。
沉默了一會兒,撫琴人道:“再朝前走三步,我們就會掉下萬丈深淵,摔得粉身碎骨,可是就此轉身回去,放棄欣賞這絕世美景的機會,又有多少人願意?”
“大將軍!”單白舟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火,單膝跪地,麵孔赤紅,目光急切,“大將軍,十年了,弟兄們等待您重掌虎印,已經十年了!”
“人生有多少個十年?你們征戰十年,不該卸甲歸田,頤養年嗎?”韓昭輕歎,“這輩子能夠善始善終的人有多少呢?”
“善始善終?”
單白舟道:“不!我們的前半生都投身行伍,在陣前殺敵容易,退下來後經營田產卻很困難。
各地州府官員時刻防備我們鬧事,尤其在邱戰得勢後,他們防我們,如同嚴防北燕軍人、山野流寇一般。
弟兄們心裏都憋著火,忍著怒,我們都在想什麼時候大將軍能夠再次帶領我們用鐵和血……將那團火完全引燃!”
韓昭停在崖邊,他的腳尖已經伸出岩石的範圍,他的嘴唇顫抖,“可再往前就是……萬丈深淵……”
“深淵又有何懼?大將軍,當年韓家軍三千鐵騎破五道雄關,將軍溫酒射陳濤,導致北燕數萬兵馬無人指揮,南楚大軍長驅直入三千裏,一直打到薊州城下,不也被朝中士子是難如登?深淵之深,能比乎?”
韓昭道:“你不懂,世道已經變了,半月前聖上在紫華殿大宴群臣,為我增長千金俸祿,但是,他也在宴席上加封邱戰定國侯爵位,並將皇城護衛的兵符交於邱戰……一切都晚了。”
“這……聖上糊塗啊!邱家父子之心,路人皆知,他怎會放心邱戰掌控皇城兵符?”
韓昭搖頭。
單白舟埋頭苦思,半晌後他瞪大眼睛,“難道……難道是邱戰是想學那曹孟德挾子以令諸臣?聖上是迫不得已……”
“不太可能,”韓昭眺望遠山,“邱戰此人雖然脾氣暴戾,行事狠辣,但其對於皇室的忠心,我還是知道的。否則十年前我也不會放心交付兵權,隱退街市。”
單白舟道:“大將軍,人心是會變的!十年前有您在上頭壓製,邱戰或許對那個位置沒有念想,但這十年,您一聲不吭,邱戰已然得了大勢。
況且,即便邱戰沒那心思,可你不能保證其他人不會暗中準備。當初宋太祖在陳橋黃袍加身,事先也無人向他透露半分風聲。
邱戰手下虎將眾多,那七頭猛虎的怎麼想的,誰又能知道呢?”
韓昭閉目凝思。
“父親,酒添好了。”韓毅之不合時宜地出現在二人身後。
“待我再想想。”韓昭重重一歎,轉身離去。
突然,院子外傳來密集且混雜的腳步聲,韓毅之順手拎起一隻木棍護在韓昭身前,“父親心!”
來人約莫二十人,一字排開,長長的一列人從屋簷下排到了院牆邊。
待長列排齊,這些人心有靈犀似的單膝下跪,最左邊一人昂著頭看向韓昭,用足了胸腔中的氣,壓抑住激情哭腔,朗聲喊道:“烈火營刀衛賈大眼,參見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