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摩托的後麵,前麵是父親,背後是捆好的皮子,屁股下麵是轟隆作響的發動機。發動機燃燒瓦斯,偶爾會漏出一絲熱量。
雪原看似平坦一望無垠,但是身在那白色的地獄當中,極容易雪盲,迷失方向。
即使戴著護目鏡,也最好不要東張西望。
雪原雖然沒有路,但是偶爾會有三兩株一叢的冷杉豎在那裏。我始終不明白它們為什麼選擇生長在這樣的地方,一年中隻有兩周可以看到綠色的地方。
這些冷杉是最好的路標,我們跟著它們,不至於會迷失在雪原的深處。
在路過某一處冷杉林時,雪地摩托的速度會降下來。兩根交錯倒塌的樹幹下,有一個不大的雪坑,半隻靴子被凍在坑邊,像是一個奇怪的點綴。
在許多年前,一個倒黴的家夥沒有在太陽落山前趕回村子。他或許是受傷耽誤了時間,或許僅僅是迷路了。絕望中,他努力挖開冰雪和凍土,指望把自己埋起來躲避夜晚的嚴寒。
他成了冰棍,狼群把他挖了出來,吃的隻剩下半隻靴子。
他是父親的兄弟,安娜之前的丈夫。摩托減速,父親拿過獵槍,向天開一槍,轟隆一聲,然後繼續向前。
阿卡鎮在一些低矮山脈的後麵,在這之前,還有大片的冷杉林。或許這兩者為鎮子擋住了來自雪原的寒風,或許是因為鎮子中間的那一處溫泉。在冰天雪地的北境,這裏的冬天居然還有那麼一點點的溫度。
但這裏並非海豹皮的終點,許多像我們一樣的村莊,將皮毛送到這裏彙集。接著,一條殘破的道路連接到城市,又通過鐵路運送到首都。
在那裏,優雅的紳士和高貴的小姐將用這些皮毛點綴他們下一次宴會的盛裝。
阿卡鎮有四到五家皮毛收購商,萊雅家專收海豹皮,她家的店是沿街的第四家,門沿下掛著一個海豹形狀的木牌。
父親向明奇先生點點頭,將皮毛卸下,兩人簡單的握一下手,然後開始當麵清點確認。
萊雅,明奇先生高喊一聲,四罐瓦斯,兩桶酒!
來了,萊娜從櫃台後麵探出頭,四罐瓦斯兩桶酒!
萊娜是明奇的女兒,似乎比我年長一些。她穿著碎花的長裙,眼睛明亮閃閃發光,她盯著我,說,真是個傻大個,快點來幫淑女扛東西。
我跟著她進到倉庫,把貨物扛上雪橇摩托。
是個棒小夥,她說,但是你少一雙靴子。
什麼靴子?我低頭看看腳下,我穿的是一雙海豹皮的靴筒,安娜在裏麵襯了狐狸毛,非常暖和。
一雙靴子,就像神氣活現的軍官穿的那種。萊雅比劃了一下。黑色的,到膝蓋這麼長。
黑色的,到膝蓋這麼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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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最後一句話,林德伯格的故事戛然而止,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亞雷斯塔應當非常驚訝,他是個飽經滄桑的老狐狸,對災禍與悲慘再熟悉不過。他當然能分辨出這個看似平淡到乏味的故事中,深藏著怎樣的不詳。他不明白林德伯格為什麼會在這時候,和他談論自己家鄉的事情。
“是個好故事……”
最終,亞雷斯塔並沒有過多評論,兩人一言不發,直到佐天淚子拉著露西厄走出強化間。
“小林老師!這裏禁止抽煙,為什麼要像混混一樣蹲在地上啊!笨蛋!給我有點老師的覺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