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靜而無聲地沉默半晌,門口還是大開著,外麵的山風卷著冰雪闖了進來,鋪得一門檻的雪,甚至有些落在了室內,融成了冰水。
再陰的天也有轉晴的時候,再大的風雪也會消融,這裏是聖山,銀裝素裹,也會終有一日成為一地荒蕪。
不知怎的忽然悲涼起來,乘羽看向低著下巴不知在想些什麼的少年,身後的羽翼已經隱去,乍看隻是個好顏色的俊美少年,不是即將展臂迎接風雨的上位者。
乘羽看著他時不時搓著手,雖然麵不改色,嘴唇卻有些泛白了,淡淡的粉色襯得他的麵容愈發涼薄冷俊,像活在畫裏的俊麗少年,他皺著眉道:“要冷的話就去泡澡好了。我讓人把聖池的水接些過來。”
聖池的作用很多,除去常見的用來異化成年羽族的雙翼,也有別的作用,水也是常年溫暖的。這是王室之人才能有的待遇,乘羽隻能心裏默默羨慕嫉妒。
予翊聞言默認了。乘羽便讓下人去接水,予翊捏幾下自己的手背,沒什麼感覺,依然冷冰冰的,也不知是山上天氣寒了還是他的抵抗力差了,最近都覺得四肢易寒,一回來就是泡在聖池水裏暖和過來。
乘羽道:“調整好了叫我一聲,等會兒去看看陛下吧。”
族後雖然把自己和族王關在一起,衣不解帶地伺候著,但不至於連自家兒子都不見。所以隔段時間予翊便會去看望一次,偶爾還會撞見同樣這麼做的天翎。兩人自然相對無言,不當場懟起來就不錯了。
可見兩位殿下還是知道點分寸的,這讓一幫下屬非常省心。
予翊闔上眼趴在浴池裏,聖池水溫暖得讓人想一眠了之,他不再束發,傾瀉而下的銀白長發宛如展開的畫卷,順著寬肩窄背滑落在水裏,四處漂浮開,像綻放的薔薇花瓣,也像羽族特有的羽羅蘭開放時的絲狀花瓣,煙花般奪目。
漸漸地,他起了困倦,但此時不是他該睡著的時候,見時間差不多了,他便揉著眉宇起身,換好衣服出來了。
乘羽抬頭,道:“準備好了?我們……”他戛然而止,震驚地看著予翊,準確的說,是予翊的身後。
予翊俊麗的臉上泛著詭譎蒼冷的白,緊蹙的眉宇覆著霜,從溫水裏出來時帶出絲縷白氣,而他的唇瓣已經和膚色融為一體了——白的毫無血色。
這不是讓乘羽最擔心的,他猛地抓住予翊的肩膀,也扣住他後背不知何時半攏未攏的雙翼,詭黑的翼色讓人心生不詳,仿佛從黑夜裏扣住鬼門爬出來的孤魂,白臉,黑翼,這不是予翊該有的模樣。
“怎麼回事?!”乘羽失聲道,隨即驚怒,“那個王八蛋——”
予翊倦怠地撫開他的手,吐出的氣音在在空氣裏帶起一絲水汽:“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不能讓別人知道這件事。”
不能擴散出去。
但事不如人願,門外忽地響起一陣阻攔的喧鬧,一個女侍從急急忙忙地跑進來,口中叫道:“殿下!殿下!族後她——啊!”侍從尖聲驚叫,“怪物!”已然腿軟地癱在地上往後爬。
乘羽徹底冷下眉眼,寒冰鑄就的眸光不帶感情地落在那位侍從身上,如有實質,將人嚇退了一步。
予翊麵無表情地看著,眼神微微放空——
好啊,該來的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