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來得突然,走得理所當然。
陛下的病情終由幾個德高望重的治愈師查明,的確中了禁術,在此後又為黑巫氣息所侵蝕,如今雖不致命,能醒過來的可能性卻是微乎其微。
眾臣們悲痛於心,紛紛討究下手的人是誰,竟敢這麼膽大包天。有些心緒已經條分縷析的人心知肚明,自然也有眼色,但總少不得一些想不明白的人義憤填膺,竟問起了堂堂族後。
族後冷眼看過去,一反先前的盛氣淩人,一踏進寢宮之後便沉靜地站著,目光穿梭眾人,如有實質地落在床榻上的英俊男人身上。
這一眼,溫軟如淙淙流水,流淌過的地方盡是春意盎然。
就讓那狼子野心的人得逞一陣。族後溫柔地看著族王,心裏說道,她相信……天翎不會什麼都看不懂。
就連予翊也是。
“殿下,您是不是心裏已有人選了?”一個似沒眼色的大臣意味深長地說道,“禁術隻有王室嫡係的人才能學到,曆代迄今,隻有大殿下與二殿下了,而作為黑巫之徒的二殿下,更有嫌疑。”
族後微闔著眼,淡淡道:“還有一些王室貴戚,難保曆代的人不將禁術流傳出去。”說的是誰,不言而喻。
藍家主皺眉道:“我怎會對陛下下手?陛下於我有滴水之恩,自然湧泉相報,更何況,禁術怎麼會流傳出去?那麼豈不是人盡皆知了?”說罷又想解釋,被身邊的大臣按住肩膀,才無奈作罷。
族後麵無表情:“既然是滴水之恩,你也該盡完忠了,想做什麼誰攔得住你。”
“殿下!”一個大臣看不下去,皺眉道,“藍大人自始至終效忠於陛下,我等都看在眼裏,他怎麼會是如此的人?若不然,當他代大殿下料理朝堂之事時便早早顯出野心才對!”
“有的有理。”“不錯……”眾臣紛紛應和著。
族後冷冷勾唇,似笑非笑,似諷非諷,卻不再說話。
藍家主適時道:“大家還是先出去,莫要打擾陛下了。”他看了眼族後,整容道,“殿下還請原諒臣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一切以陛下安危為重。”他一字一頓地說完,讓手下把二殿下押上朝堂,還有請求大殿下出朝,聽證。
眾臣當真依言,陸陸續續地離開寢宮,一路往朝堂走去。
就在藍家主經過族後麵前時,族後平靜地說道:“辛苦你了。”
藍家主受寵若驚,擺手道:“殿下先請。”
族後咬牙,冷然拂袖離去。
族王的事情驚動了整個羽族王室,大臣們絡繹不絕地前來,族後端坐在上,卻沒有管理的權利,心涼帶寒,自知這件事已經不是她所能掌控的了。
她隻是個族後,族王之妻,僅此而已。
良久,天翎先至,身後跟著親信陌風,還有一個女侍衛海諾。族後認得那個嫵媚的女孩,曾經為天翎所救,便忠心耿耿地跟隨。
忠心耿耿啊。族後涼薄地想,她曾經所謂的忠心,至今算的什麼?
之後便是予翊,他的身後跟著的卻是一群嚴正以待的侍衛,執兵披甲,而他一身素衣,唯獨身後的黑翼玄烏非常,像行將即刑的墮落神明。
族後心尖一痛。她始終不相信予翊會是那個罪魁禍首,這是她親生的兒子!誰都沒有她了解他!
族後沉痛的目光落在予翊身上,予翊平靜地對視過去,驀地朝她安撫似的微微牽了下唇角。
天翎默然,低頭咳了聲,對身邊遞手帕的陌風擺了擺手。
他看了眼予翊,又抬眼看向主殿門外。
陽光正好,炫彩般的光線落在殿堂門檻,卻照不進寬敞至極的主殿,殿上座下,誰的表情也看不分明。
而他,隻需保證自己是個弈者,便可。
……
正對外頭的光束時,玖雅隻覺得眩暈又刺眼,她移開視線,打量起四周包圍的人群。
侍衛們將她和予翊分隔開了,把她帶到其他的地方,但看守的人並沒因此減少,隻是把守的人鬆懈了許多,大抵是覺得她不足為懼,但無奈命令難違,隻好將就著。
這也給了她逃走的機會,來時她便記清了路線,想必走掉不是件難事。
但她不怕一萬隻怕萬一,麵對十來個羽族侍衛,她並沒有足夠的把握,更不能輕易妄動。
她忖度著,良久無法,心裏便似橫上一把刀,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舊呆,她想去見予翊。
玖雅咬牙,身形忽然一動。
“藍大人!”
玖雅驀地定住。
“藍大人,您怎麼來了?”一個侍衛小首領領頭道,他可不敢對眼前這位擺臉色,畢竟是藍家主的弟弟。
藍猷抬眼浮光掠影地掃一眼,一眼便看見了玖雅,朝她似笑似諷地挑起眉,引得對方皺眉才作罷,他道:“把人放了,給我。”
小首領不知他想做什麼,但原先的總首領吩咐下來,誰也不能放那姑娘走,卻來了這麼一出,他不能悖逆指令,也不能不聽藍二家主的吩咐,這可如何是好。
“可是這……”
藍猷飽含戾氣的眉尾挑釁似的高高挑起,眼角卻冷漠地往下壓,微眯起的眼猶如出鞘的劍鋒,幹脆利落:“放人。”
“……”小首領脊背發涼,比起總首領,眼前的少年更可怕,地位也不容置喙,如是一想,便隻好選擇放棄所謂的命令,忙親自把人放了,甚至迎送兩人離開。
手下看著心知不好,又不從反駁,隻好道:“可需在下把這事告訴總首領?”
小首領咬牙道:“當然要說!等藍二家主走了再去!”他可不想派人給藍猷當下手菜!
玖雅被藍猷推搡著往前,皺眉提前一步,平鋪直敘道:“大殿下讓你來的?”
藍猷唇角一勾,陰冷的眉眼透著惡劣的笑意:“除了他沒人指使得動我。”
玖雅問道:“予翊在哪裏?”
藍猷眯著眼盯著她看,摩挲著下巴,挑著眉梢道:“難道你不想知道予翊為什麼被抓去麼?這種事情可比他人如何有趣得多。”
玖雅漠然道:“與我何幹。”
“當然與你有關,哦不,如若你不想成了他家人便與你無關了。”藍猷笑道,饒有興致地詢問道,“那麼,你想不想成為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