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昌回屋時,二娘早已安頓好,正在聽春江起他日常起居。
“元帥既讓你在屋裏伺候,這洗漱巾櫛之事,你便要學起來。這水溫要不高不低,恰到好處,全憑咱們伺候之人掌握,你將手伸進去試試……”
她著一抬頭,卻正見趙德昌站在門外,笑微微的望著她們,臉上便是一紅,福身道,“元帥回了。”
趙德昌這才走進屋裏,見二娘滿身不自在,不由問道,“二姐可還習慣?”
“並無不慣之處。”二娘連忙福身,又扯出一個笑臉來。
她吃過多少苦頭,但這伺候人的活計,卻還是第一遭學,自然是有許多不稱意之處的。春江也並不姑息,便是好一頓訓斥教。二娘這個年紀,難免有些受辱。隻對著趙德昌,不願他低看。
趙德昌原就是要叫她得一個教訓的,見此也不惱,朝春江道,“她有不懂的,你隻管教。”
春江在一等的四個大丫頭裏,向來是領頭兒的一個。她管著這院子裏大大的事,自覺身份比旁人不同。
雖然容色稍有不及灩灩,但她卻是端莊大氣的樣貌,自然不必去比較。
所以她自認終要給趙德昌開臉的,平日裏也是“以德服人”。然這個劉二娘,她看著卻著實刺眼。
二娘的長相,很難歸到哪一類裏麵去。她五官端麗柔和,身段妖嬈,氣質上卻有些飄渺。時而真,時而溫柔,時而嫵媚,時而爽利大方,真正的靜若處子,動若脫兔。
這女子太美,所以春江第一眼瞧見,便暗生警惕,將她視作平生大敵。
而今更是暗暗觀察,見趙德昌對她頗為關注,心頭越發不喜,隻覺得二娘如此可憎。
然當著趙德昌的麵兒,卻還需故作大度,“元帥這話的,婢子覺得二娘十分聰慧,一點就透,再沒有要操心的。”
趙德昌嘻嘻一笑,叫上二娘去了書房。他平日裏雖多在澹然軒,但明德院也有個書房,備著些閑書。
原本他嫌這裏不夠自在,這才去澹然軒,那邊隻三五個廝內監伺候,環境也清雅,更適合讀書。然今日不知為何,總覺無趣。反倒惦記二娘在這邊,不知如何。
坐在位置上,瞧著二娘拘謹地站著,十分不自在的樣子,趙德昌不由微微一笑,“我屋裏的人,你都見過了?”
“是,都見過了。”二娘抬眸瞧了他一眼,複又低下頭去。
趙德昌“嗯”了一聲,道,“春江素日裏管著院子裏的大事,你有什麼,隻管找她就是。其他人也好生相處,她們都是心地善良的,你不必顧忌。”
二娘垂眸,沒有什麼,然心裏對趙德昌的話,卻是十分懷疑。
“她們四個的名字,都是從詩裏取的。”趙德昌促狹一笑,“你也該取個字才好。我想想,不若就喚作……子惠,如何?”
二娘默念子惠二字,不知趙德昌何以發笑,但仍是點頭道,“但憑大王做主。”
趙德昌聞言笑了起來,道,“如今你是我的人了,該如其他人一般,改口稱呼元帥才是。”
原來趙德昌幼時,太-祖十分寵愛,一度將他養在宮中,那時他常與諸王嬉戲,每次爭當元帥,後來宮中便以此呼之,到如今也未改。
二娘又不免紅了臉,改口叫了一聲“元帥”。
趙德昌聽得歡喜,又問她是否識字。
二娘幼時,家中也曾富貴過。後來學唱曲,難免要認得幾個字的。
趙德昌興致甚好,鋪開筆墨,笑道,“子惠,那你過來給我研墨,我寫幾個字。”
二娘上前幾步,站在桌畔,循著記憶中所見,右手執起墨條,左手攬袖,開始磨墨。
“不對!”趙德昌握住了她的手,那溫熱的觸感讓二娘忍不住一縮,卻沒有躲開他的觸碰。
而趙德昌已然站起身來,從後麵伸手將她圈住,一手握住她的,另一隻手卻抬著她的腕,慢慢的調整角度,“要這般,手腕平齊,用這裏發力……速度要緩,手要穩……對,就這樣慢慢地磨……”
二娘一句都沒有聽進去,隻覺得渾身被一股陌生的氣息包裹,無處可逃。
趙德昌的聲音就響在她的耳畔,溫柔的、低沉的,似乎在她的耳中造成了一片回響,直擊入心。
她隻能僵硬著,艱難的讓自己保持站立的姿勢,然而兩頰卻早已紅透。
終於,趙德昌鬆開她的手,執起筆試了試墨,才點頭道,“就是這個濃度,可記住了?”
二娘低眉垂睫,心裏慌成一片,哪裏還顧得上什麼墨的濃度?
可趙德昌並不放過她,他寬大的手掌將她的手包裹起來,朝這邊湊了湊,輕笑道,“子惠,你若是記不住,我再教你一次可好?定要將你教會的。”
二娘一驚,連忙將自己的手收了回來,“不,不必,我……婢子都已學會了!”
“那就好。”趙德昌直起身子,語氣中頗有遺憾之意,“子惠聰慧剔透,一點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