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池塘生春草(2 / 2)

二娘心頭暗恨,卻不知該什麼。隻能低著頭,看他重新執筆,在紙上筆走龍蛇,不一時便寫了一篇。

“可認得這個?”見她在看,趙德昌挑著眉,笑問道。

二娘連忙搖頭。他寫的是狂草,似她這般,大字都僅能識得幾個的人,自然認不得。

趙德昌一笑,“無妨,我教你就是。這是《關雎》。”著提筆在另一張紙上,寫下“關雎”二字。

二娘抿著唇,看得卻十分認真。對識字,她總有種十分迫切的渴望。從前沒人教也就罷了,如今有了這機會,雖然不知趙德昌的話能信幾分,她卻也不會放過。

趙德昌一邊寫,一邊給她解釋其中的意思,倒是十分認真的模樣。

這《關雎》,二娘雖不認得,但其實是聽過的。唱曲這一行,總是這種男女情愛的詩詞聽得多些。不過此時聽趙德昌一點一點來,又和那囫圇的印象並不相同。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的聲音清麗中帶著綿軟,聽來是另一種滋味。

趙德昌閉著眼,忽然道,“子惠,你可能將這幾句唱出來?”

唱曲兒的,這樣的是常事,有客人寫出新詞,總願聽人唱一遍。是以二娘雖然不精通,卻也是會的。她本想推脫,既入了這府裏,便不願再唱,但心下又著實喜歡。便捏了那一紙,緩緩開口。

“關關雎鳩……”趙德昌睜開眼看著她,眸中是不容錯辨的驚豔。

自此後,二娘雖是在趙德昌的院子裏當差,卻多半都在書房。趙德昌也時常教她認些字,看些簡單的書。二娘覺得,自己像是打開了一扇門,門後全是無盡的寶藏。

因了這個,二娘對趙德昌著實感激,那隱隱的敵意,便也漸漸的消散了。

她沉浸在學習之中,卻未曾發現,周圍的人對她,漸漸起了敵意。

二娘對明德院中其他人而言,原就是陌生人。

尤其可恨的是,她一來便做了一等丫鬟,怎不叫其他人眼紅,對她的來曆猜測紛紛?

偏她從前不曾經曆過這樣的日子,是以也不知如何與人相處。落在別人眼中,便是孤高自許了。

再加上趙德昌對她的確青眼有加,處處都比旁人不同,如此別人不喜她,也並非怪事。

趙德昌雖是一開始為著將就二娘,便在書房裏,不過到底不暢快。見二娘不再推拒,索性帶著她去澹然軒伺候。如此看書寫字,吟詩作對,譜曲對唱,倒是別有意趣。

這日趙德昌新得了一本書,看得入迷。二娘因忘了一個東西,便趁著這時候回明德院來尋。

誰知才走到門口,便聽得裏頭一個聲音,帶著不屑與嫌惡,“當真以為自己是嬌姐了呢?什麼都不會,連打水都不會!哎喲,我可還是頭一回見,是她伺候人呀,還是人伺候她呀?”

“就是,也不知從前是做什麼的。聽身份倒是良民,可出身又能比咱們高到哪裏去?連這些事都學不會?不過是仗著生得好,指望勾搭上主子罷了!”另一個聲音道。

“嘁!依我,你們的都是酸話!人家的確得元帥的青眼,你們誰能比?我就不信,這院子裏,還有沒存那種心思的人!不過是各憑手段罷了,何必在背後這般人?”

這聲音二娘認得,這是灩灩的聲音,帶著一股子婉轉纏綿的味道,極是勾人。

不過是和其他人一般點頭相交,多過幾句話罷了,她竟能替自己一句話,也算難得。

二娘站在門口,一時之間,進退兩難。

此時若是進去,隻怕就要叫人知道自己都已聽見了,可若是不進去……

算了。也不是什麼緊要的東西,何苦這時候進門,大家都沒臉呢?為自己找到了理由,二娘不由鬆了一口氣,默默轉身往澹然軒走去。

隻是走了一會兒,她便忍不住停下了腳步,找了個角落,便躲進去,坐在裏頭發呆。

到這府裏來做下女,原就是沒法子才做的事,並非她自己所願。所以二娘雖然來了,但其實心中並不曾真的當自己是個下女,和其他人也就有了隔閡。

她本不打算久留,交往這些人,自然也沒甚用處,何苦費心費力?

但再多解釋,也隻能給自己聽,在別人眼中,自己可不就成了那攀附主子,自以為是的?

隻是明知這些,卻還是忍不住有些灰心,畢竟她不曾對不住別人,最後卻被人得如此不堪。

她是不打算去奉承那些人的,卻也不知該如何處置才好。

這偌大個宅院,她卻忽然覺得到處都是空空的,連一個得上話的人都沒有,多麼寂寥。

正當此時,二娘忽然聽到一個細細的聲音,像是在抽泣。

她先是一驚,繼而便順著這聲音,去尋那躲起來哭的人。不為別的,許是覺得自己和對方頗有些同病相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