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便是因為身份太高,打從莊婉儀嫁進將軍府,她就一直沒有露過什麼好臉色。
她的腳步慢慢靠近,曼妙的裙擺如蓮花曳動,一點點走到莊婉儀的床前。
而後,她微微俯身,在莊婉儀耳邊輕聲道——
“你怎麼,還沒死啊?”
病弱的美人忽然抬起頭來,不可思議地望著她。
鳳蘭亭看著她幹裂的嘴唇,不禁嗤笑出聲,“想喝茶嗎?你自己的丫鬟都被老夫人攆走了,外頭這幾個丫鬟,是不會搭理你的。不過,我倒是可以替三嫂效勞。”
鳳蘭亭走到桌邊,慢慢地倒出冰冷的茶水來。
那張妝容精致的臉,眸中染上一層恨意,怨毒地盯著莊婉儀。
“就憑你,一個區區四品翰林之女,也配得上嶽連錚?你除了這張臉蛋好看一些,有什麼資格同我站在一處,還做一品夫人強壓我一頭?”
她伸手將冰冷的茶水灌到莊婉儀口中,便聽得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莊婉儀無力地扭頭掙紮,一不小心,鳳蘭亭尖尖的指套,在她麵上劃過。
那蒼白至幾乎透明的肌膚,一下子沁出血來,烈紅如火。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到底是得的什麼病嗎?”
鳳蘭亭見她咳得滿麵通紅,不禁笑出了聲,顯得格外猖狂。
“那不是病,是華佗草之毒。可憐老夫人最後一個兒子也去了,一個沒有圓房不可能誕下孫兒的兒媳,將軍府留你何用?”
莊婉儀目露驚恐,額上青筋畢露,汗珠滾了下來。
她嘶啞的嗓子啊啊地叫著,聲音越發破碎。
“不必叫了,華佗草早就一點點侵蝕了你的五髒,還有你的嗓子。若不是知道你說不出話來,我豈會把真相告訴你?”
鳳蘭亭滿意地抓起千工床上的幔帳,將自己指套上的血跡擦幹淨,又隨意地朝莊婉儀麵上一丟。
她露出一個勝利者的微笑,隨後款款走到窗邊。
窗外下起了細雨,濡濕了大片桃花殘紅,春寒之氣隨著濕潤的雨氣襲入。
她朝著外間的丫鬟們吩咐道:“院中景色宜人,三少奶奶想觀賞春景。你們記得,千萬不要把窗子關上。”
丫鬟們的聲音,透著譏誚和了然。
“是,謹遵四少奶奶吩咐。”
春寒料峭,隻蓋著薄薄錦被下不了床的莊婉儀,吹上一夜的冷風會如何,眾人心知肚明。
鳳蘭亭在走出屋子前,最後偏過臉,冷漠地看了她一眼。
“要怪,就怪你自己沒那個命享福,偏有嫁給三郎的一場時運。去死吧,去給三郎——陪葬去吧!”
她在說三郎那兩個字時,語氣不經意柔了三分。
病榻之上的莊婉儀,忽然明白了什麼,然而再也無力開口。
這一夜,春寒如刀鋒利,如劍冰冷。
千工床上的少女,圓睜著一雙大大的杏眼,眼中盛著仇恨與不甘。
她才十七歲,正如桃花初綻,卻被一場春雨打落。
寒風卷著雨氣襲入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她捏緊了薄被,也阻擋不住意識漸漸渙散,身體慢慢僵硬……
瀕死之際,她仿佛聽到遙遠的地方,有樂聲隱隱傳來。
莫非,是迎接她魂魄歸天的仙樂?
莊婉儀隻覺得渾身沉重,她費力睜開眼睛,眼前一片大紅。
這是何處?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眼前遮著一片大紅,連忙伸手扯了下來。
熟悉的丫鬟聲音,緊張地響起。
“小姐,大將軍還沒進洞房,您怎麼能自己揭了喜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