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在恒州西南一千九百裏,雖乘奔禦風亦須五六日。而此時正值仲春,長安乃是一派百花爭豔、生機盎然的景象,國色香的牡丹迎風初開,以其嬌媚的容顏俘獲了長安百姓的心,使一城之人皆為之而狂,於是整個長安城內,萬人空巷、車馬如龍,盡是買花、觀花者。
長安東市,一條繁鬧的街道上,花鋪林立、花香四溢,各色人等來往其間,絡繹不絕。在流動的人群中,三個長相清秀的少年人格外惹眼,他們徒步同行,邊交談邊觀賞著周邊街鋪的牡丹花。三人正走著,右側的青衣少年突然眼前一亮,在一旁的店鋪前止住了腳步,對著一株白色牡丹細觀起來,片刻後興奮地叫道:“阿兄且看,此株青山貫雪開得多妙!”
另兩名年輕人隨即走到跟前,其中一人著圓領袍,端詳此花之後點頭道:“富麗而不失淡雅,嬌豔而不失莊重,雖藏於鬧市之中,卻依舊光彩奪目,妙哉!妙哉!”
青衣少年抿嘴笑了笑,張大了眼睛看著另一人問道:“三兄以為如何?”
“四弟眼光自不必,”那名年輕人悠然一笑,拍著青衣少年的肩膀道,“吾三人在花市上逛了半晌,隻此一株牡丹入了你眼,看來,此花應是今年東市之花魁矣!”
“三兄過獎矣。”青衣少年略顯羞澀,目朝二人道,“母親最愛素色牡丹,定會喜歡這株青山貫雪,便買下送與母親如何?”
二人齊齊點頭,青衣少年遂心將花盆捧起,至店內向店主付錢,而這白牡丹的確價值不菲,須錢八百,他未曾猶疑,自仆從身上取出錢來將花買下。
這名青衣少年名叫李愬,乃神策軍都將李晟第四子,另外兩人正是其兄長,李憑和李憲。
日漸西沉,李愬兄弟三人又四處閑逛一番後,便出了東市北門,乘上市門外停放的馬車向西而去,馬車駛入崇仁坊,很快在一座掛著“李宅”匾額的院門前停了下來。
三人下了馬車,車夫正要調轉馬頭將馬車從偏門引入宅中,但這時,一騎快馬突然從對麵飛奔二來,險些撞上馬車,好在騎馬之人及時勒住韁繩,但兩匹馬兒卻被驚得幾聲長鳴。
“閃開,快閃開……”校顯得十分著急,衝著車夫連連大叫。車夫一邊安撫受驚的馬兒一邊將馬車引到一旁,校不及多想立刻策馬奔了過去。
“何人竟如此無禮!”李憲聽到聲音回頭望去,正將這一幕看得清楚,臉上頓生憤慨。
李愬望著快騎奔去的方向,喃喃道:“看情形應是往成德進奏院【1】而去,不知何事如此急切。”
“便是有急事,也不應如此疾馳,”李憲鐵著臉憤憤道,“他當此處是大街,可以縱馬馳騁乎?”
“罷了三弟,”李憑叫住了他,心平氣和地道,“人已行遠,多無益,幸而未傷及人,便莫計較了。”
李憲悶氣未消,正想再牢騷幾句,卻見一名家仆笑容滿麵地迎上前來,招呼道:“三位郎君回來也!”
家仆著挪步到李愬麵前,伸手去接他手中牡丹,李愬便將花盆交到他手上:“便安置在母親房裏罷,心,千萬莫摔了。”
“喏,”家仆一邊應和著,一邊穩穩抱住花盆,“四郎君這株牡丹著實美妙,主母見了定是喜歡。”
李愬嘴角微微一笑,問道:“九,母親可在宅裏?”
原來這家仆喚作九。九點頭道:“主母與大郎君皆在西廳!”
“大兄也在?”李憲突然一驚道,“其不是應陪大嫂至城外淨土寺進香乎?何以先我三人歸來?”
“我正欲向郎君此事哩,”九滿臉激動地道,“郎君有所不知,娘子有喜了。”
“你甚麼?”兄弟三人一臉驚詫,異口同聲地叫道。
“事情是這樣,”九連忙解釋道,“今三位郎君出門不久,大郎君也將驅車出城,可是馬車才行不遠,大娘子突然幹嘔,大郎君放心不下便折返歸宅,並請來醫者,這才知道大娘子原來是有喜了。”
三人聽罷九講述,臉上登時樂開花,李愬興奮地對兩位兄長道:“此真是大喜事,二兄、三兄,我等將為人叔矣!”
“確是大喜事!”李憑笑著點了點頭,不急不慢地道,“母親一直盼得孫兒,如今總算可以如願矣!”
李憲悠悠笑道:“不曾想這淨土寺送子觀音竟如此靈驗,大兄大嫂方欲前去上香,其便顯靈了。”著目光突然轉到李憑身上:“將來二兄若成親,一定要去拜拜,必能早生貴子。”
李憑突然把臉一沉,擺出一副嚴厲的樣子:“何須你操心,不如先顧好自己。”言畢轉身便走。李憲望其背影,嘴裏念念道:“你為兄,我為弟,你不成親,如何輪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