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尉拽把椅子坐:“很晚了,還不睡?”
顧念抿住嘴,仍低垂著眼不出聲。
郭尉問:“想不想喝杯牛奶。”
他蚊子一樣,很小聲:“不想。”
郭尉察覺出他反常,果不其然,不過半刻工夫他便憋不住情緒,小嘴一撇,一副努力壓製又壓製不住的樣子,最後放棄地嗚咽了聲:“我想媽媽。”
“媽媽一定不知道你在哭鼻子。”
顧念覺得丟臉,腦袋埋進手臂裏,肩膀抖動,淚珠子大顆大顆掉在被單上,卻沒發出一點動靜。
有些時候,郭尉覺得這孩子跟蘇穎很相似,偶爾袒露的脆弱,總能觸動別人少之又少的憐憫心。可又不同,他性格穩中帶緩,不像蘇穎,長相也沒完全複刻她的樣子,眼睛像,鼻子、嘴巴則線條感更強。另一半來自誰的基因無需細想,郭尉沒見過,不知對方究竟什麼樣。
他從不庸人自擾,近期反常。
當意識到思緒亂飛時,難免自嘲一笑。
郭尉將椅子往前挪:“我小學三年級時,也因為和媽媽短暫分開而哭鼻子。”
好一會兒,顧念哽咽著抬頭:“......三年級?”
“比你還大一歲。所以你很棒了。”
麵對孩子,鼓勵永遠都是個好方法。
顧念眼裏還含著淚,沉默了會兒,顯然想擔起他“很棒”的誇獎:“要是沒人和我說話,我自己其實是可以忍住的。”
這表情像蘇穎。
郭尉一笑,伸手指了指:“介不介意分我半張床?”
顧念搖頭,讓出位置。
郭尉關掉房間照明,和衣躺在他小床外側,枕著手臂,疊著腿。他小小身板貼近自己肋下,嚴嚴冬日升起一絲暖意。
沒想過某天會和這孩子如此親近,與蘇穎結合之初,也僅盼能維係和睦關係而已。
窗外光線黯淡,紗簾縫隙裏鑽進幾顆調皮的星。
好一會兒,顧念猶豫著和他商量:“別告訴媽媽我哭過,好嗎?”
“那要看你肯不肯保守保密。”
“因為我們晚上吃了炸雞和漢堡?”
郭尉:“嗯。”
顧念問:“保密的話,以後還能吃?”
“偶爾,我想可以。”
顧念覺得劃算,立即勾起小手指舉到他麵前:“我保密!”
千百公裏以外的蘇穎這晚也沒睡好,一方麵記掛顧念,也因某人臨別前所贈的四字咒語。
清早起來,她頭痛欲裂,嗓中很幹,扭開一瓶礦泉水,沒來得及燒熱就喝下大半瓶。洗漱好走出酒店,天空仍舊陰沉沉飄著雨絲,前台工作人員說她來的不湊巧,剛好趕上這幾天降溫。
蘇穎在街邊買了條披肩裹在身上,看看資料上標注的內容,準備乘車前往附近商業街。
今天去的地方性質不同,服飾商品直接麵對消費群體,價格要比昨天見過同款式及麵料的成品高出一倍到幾倍不止,區別取決於商場檔次。
她隨便試了幾件,走到鏡子前仔細觀察一番,忽然間想通昨天的顧慮。
這裏旗袍文化雖曆史悠久,但大部分還是從流水線上量產而來,精細程度和個性化需求肯定比不了特別定製。
旗袍講求與女人體態的契合度和線條感,哪怕一個針腳拿捏不到位,都有可能失去它原本的美感。
比方她現在身上這件,尺碼符合,肩卻寬半寸,整個人都顯得沒精神,無法凸顯氣質,小一碼又恐怕腰臀緊繃,不夠大方得體。
以前也碰過這種情況,不過多數店鋪都提供修改服務。
整整一天,蘇穎腳步沒停。
傍晚時,她嗓子裏就像噎了枚雞蛋,吞咽困難,伴著絲絲疼痛。
蘇穎從包包裏拿出本子,忽然瞧見阿澤那日寫給她的地址。她看了眼時間,想片刻,決定趁天還亮著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