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說我畫得不好,那分明就是他們的兒子長得不好。”雖然隻是隆慶堂的一個夥計,可做為沈淩風的禦用畫師,的確沒有人如此評價過狄忠。阿三臉上不禁掠過穿透陰霾的微笑安慰道,“消消氣,天底下有哪個父母不覺得自己的兒女是最俊俏的那個?人家老人的一片苦心你應該理解一下嘛!更何況,他們的兒子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
“很抱歉,我沒爹娘,根本也沒有人誇過我什麼!我狄忠也不是靠人誇獎過日子的,可是……他們侮辱我可以,甚至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絕對不能侮辱我的畫畫的水平!要知道……”
“要知道,咱們狄忠可是師從天下第一的肖像大師武老夫子,學徒之時就已經頗受武老夫子的賞識,要不是……”阿三搶過了狄忠的話,可當說到這兒的時候,臉上略顯譏諷的表情戛然而止,他歉疚地看著狄忠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有什麼對不起的,也不是你的錯了,都是命,你隻不過說了句實話罷了。狄忠滿臉憤憤的表情已經被默然掃淨,他不再和阿三爭辯什麼,拖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
“狄忠,對不起!”阿三朝著狄忠的背影喊了一句,可惜狄忠沒有絲毫的反應。
狄忠的師傅武老夫子原是太子府上的畫師,後來太子出事,牽連了許多人員,武老夫子雖然沒有受到重大影響,可也被趕出了建康。回到老家的武老夫子從此鬱鬱寡歡,沒過了兩年就鬱悶而終,這也成了狄忠終身的遺憾。
“對不起!”阿三站在原地失神地自顧地默念著,就連李六兒從眼前經過都沒有注意。“不好好幹活在這兒偷懶?小心八爺又該說你了!”
記得剛剛到隆慶堂的李六兒,整天提心吊膽恐懼自己的命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人鎖走了,更沒有心情去學好這藥鋪的事情。現在的他經過八叔的提點,發現還是有點兒小聰明,或許不是學郎中的料,可在這草藥的研磨和保管上還是頗有成長的,八叔誇了他好幾次。不過難得的是,李六兒並沒有驕傲,反倒是把這隆慶堂的官黎草藥的事情弄得是井井有條。
“八爺……估計現在沒有功夫說我了。”阿三把嘴兒朝著兩位老人的房間努了努。好多時候,他也不想八叔這樣愛管閑事,不過這樣的想法他也隻能背地裏說說,主人的事情他這個下人是沒有插嘴的餘地的。
“怎麼?八爺又攬事兒了?”李六兒湊近了問道。
“豈止啊!這回還麻煩呢!”阿三一聲歎息,就把這個事情的來龍去脈給說了個大概,李六兒一邊聽著一邊點頭。
“這不,還教狄忠給他們的兒子畫畫像,畫完了吧,那兩個老的還說畫得不像。”阿三無奈的一笑。
“狄忠畫得還不像?”李六兒也著實大吃了一驚。雖說對狄忠的過去不怎麼了解,可這個狄忠的畫他還是有幸見過一次的。那是隆慶堂的分店開業,狄忠畫了一幅猛虎下山,雖然對什麼畫風之類的不了解,可那老虎逼真的模樣,威風的神情,抖擻的精神,簡直就跟真的老虎在畫裏走出來一樣,那周身的毛兒都能感覺到的靈動。
“什麼不像啊,就是那兩個老的太挑剔了,非說狄忠畫得沒他們的兒子俊!就那腦門子上還長了快紅記的,能有多俊?不嚇人才怪了!還什麼大富大貴之命呢?現在盼著不是個短命才好。”阿三撇著嘴巴眼角兒也跟著斜了上去,似乎在為狄忠打抱不平。
“你說什麼?那兩個老人的兒子腦門上有一塊兒紅記?”李六兒瞪圓了眼睛張開了嘴巴問道。。
“不是吧!人家就是腦門兒上長塊兒紅記又不是長個眼睛,你至於這麼吃驚嗎?”阿三嘲諷一笑。
“沒人給你開玩笑!你知道那紅記長在哪兒了嗎?”李六兒追問。
“我怎麼知道?不過剛才他們比劃著好像是這兒?這兒?誰知道呢!差不多就這樣兒吧。”阿三比劃了半天自己也有點兒糊塗了。
“你去把畫像拿給我看看!”李六兒用半個身子拱了一下阿三道。
“要拿自己去拿,我可不想再進去了。”阿三敗了一眼揣著手兒走開了。
雨已將李六兒的衣衫打濕,密密麻麻的雨點在寬袍上留下灑脫的痕跡,懷中那失了藥性的草藥突然間似有千斤重,壓得李六兒有些喘不過氣來。
眼前就是兩位老人的房間,推開那扇門就能看到那張畫像,可如此簡單的事情在李六兒看來卻覺得比登天還難。他踟躕地將草藥仍在了院落的一角兒,努力壓抑著翻江倒海的情緒,雙手不知道摩挲了多少遍,唾液不知道吞咽了多少口,最終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邁著沉重的步伐推開了兩位老人的房門,當三個都是驚恐的人相視之時,尷尬在所難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