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建康城,如果能夠找到一家可以和隆慶堂相提並論的藥鋪,那非慶和堂莫屬。這不光是因為慶和堂的曆史久,規模大,最主要的還是因為它有著建康城都難得的醫術高明的郎中。不過,這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兒了,那些輝煌的成就都因為一次假藥事件而暗淡,因為徐掌櫃的自縊身亡而隕落。就現在而言,曆史仍在,規模未縮,隻是少了名醫,慶和堂也隻能靠著賣藥維持生計了。
都說酒香不怕巷子深,這好的藥鋪當然也是得有好的郎中撐門麵。顯然,慶和堂還是知道這一點的,怎耐,可但凡有點兒醫術的都自己開鋪子去了,找來找去也隻能是差強人意。更何況,要論醫術,有慶和堂的八叔誰還會找別人?
慶和堂現在的掌櫃的四喜,過去是徐掌櫃的夥計,別人進入慶和堂可能是想真的學點兒本事,可四喜就是為了混口飯吃。江湖險惡,藥鋪總歸還是個遮風避雨的地方,躲在裏麵打打下手幹幹靈活而,做個迎來送往的招引客,既不用受那學醫的枯燥,也不用吃那辛苦。總算徐掌櫃也算是寬厚仁和,四喜也並沒有受到什麼委屈,反倒還得到了徐掌櫃的倚重。
誰能想到,妙手仁心的徐掌櫃在看人上麵的確事缺少了些眼力,自己的鋪子出了禍害全然不知,更在自己屍骨未寒之時,曾經的倚重之徒就將他一生的心血慶和堂霸占。
雖然知道內幕的人寥寥無幾,可任誰看來,這四喜都不能用命好來敷衍了事。
本來在剛開始雞犬升天之時,四喜還是頗為得意了一些日子,畢竟這做夢都夢不到的事情成真了,誰都得飄忽兩天。逛妓院,進賭坊,大把花銀子,大碗喝酒大塊兒吃肉。過去不敢想的,不敢做的,或者是想做卻沒有銀子做的事情他都統統嚐了個遍,可心細的人會發現,可無論四喜怎麼揮霍,他似乎始終都沒有給自己置辦分毫的田地,不但如此,就連自己的宅子都不那麼的顯眼,這明顯和四喜的作風有些格格不入。
在建康的西北角兒,有一片兒並不出奇的宅院,從經常出入其中的住戶來看,這裏明顯夠不上富人區,就算四喜還沒有發達,可一個慶和堂的掌櫃的住在這裏還是有些寒酸了些。更何況,他的宅子在這一片也不算是最好的。
或許細心的人會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慶和堂掌櫃的家的院牆高了,高的都看不到裏麵的屋頂;大門嚴實了,嚴實的在外麵根本看不到裏麵的任何縫隙。這個大門整日關閉,看不到什麼人前來。不過它的主人還是每日都回來這裏,一直都是一個人。偶有焚香的氣味從這個孤立的院落中飄出,可忙來忙去的人們也根本無暇多顧。
又是一個藥鋪關門的時候,四喜囑咐夥計把鋪子打樣,自己則晃悠悠地回到了那個深宅小院兒。天還沒有完全黑,隱約的還能分辨得出人影兒,胡同口還有收攤晚歸的小販和四喜碰了個頭,不過誰也不打理誰,或許是真的不曾認識。
很快,四喜就到了自家的門前,在內衫當中掏出了一把鑰匙,麻利地打開了鎖孔,左右觀看了一番並無什麼異樣,隨之麻利地閃身進了院落,他進門時候的樣子有些奇怪,像是躲著什麼似的落腳在了靠左的地方,隨後反手將門關好。
四喜並沒有著急進屋,他先是瞪著眼睛仔細地看了看院子,接著豎著耳朵認真地聽了聽聲音,一番辨認後才小心地摸進了自己的小宅。
這一進不要緊,本來神情全然放鬆的四喜就像被什麼刺到了一樣忽地彈起,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已經張得老大,可竟忘記了應該發出喊叫。他木然地站在那裏半晌,仿佛是瞬間被點了穴道而變得僵硬的雕像。
“四喜掌櫃的連自己的家都不認識了嗎?”一個身著白紗長裙,頭罩白紗麵巾的女子已經立在了屋子當中,暗淡的光亮隻看得出那是一團白,其餘的什麼也看不出,不過之所以說她是女子,是因為穿著還有那嗓音。
“你……你是何人……”四喜嗓音顫抖,僵硬的身體也跟著抖動了起來。
“何人?反正不是鬼魂,四喜掌櫃的不要驚慌就是了。”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來我的屋子?”四喜倚在門旁,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栽了下去。其實他的第一反應是想跑,可不知道為什麼,腦子一片空白,腿也不聽使喚,他就一直站在了那裏。
“我是誰?這個你當然不用知道。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我並不是田螺姑娘,不是給你收拾庭院洗衣做飯的。”女子氣定神閑,根本沒有半分的緊張,更沒有任何的懼怕,她在屋子當中走動了幾步,那隨意的神情似乎就是在她熟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