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婉馨苑的,他隻記得臨走時季君兒凶狠的眼神還有那宛若陰風般的忠告,“銀子你最好一個子兒都別少!要不然,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這句話的確叫四喜在這大夏天渾身冒冷汗,不過還有一句算是安慰的話,那就是季君兒可以寬限幾日的。
“寬限幾日?”四喜念叨著這幾個字嘴裏發出了幾聲慘烈的冷笑,別說是幾日了,就是幾十日又能如何?慶和堂的生意不好不是一天兩天的了,銀子沒有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他們那麼神通廣大不會不知道這個事實,可現在他們竟還難為自己!
“寬限幾日?寬限個球!”四喜狠狠一腳將路上的石子踢出去了老遠,惹得幾個路上的行人瞪了他好幾眼。可此刻,這些都算不得什麼了。
偏晌午的太陽已經升的老高,可街上的人流兒卻仍舊川流不息,做生意的小販將攤子擺滿了秦淮河畔。四喜麻木地夾在他們當中,他無心去觀賞熱鬧,也無心去思考生意,他的腦袋在太陽的炙烤下早已一片空白。一身涼快的薄紗不知道什麼時候都已經濕透,挽起的發髻也在裏麵濕潤開來,剩下略微發癢得頭皮。四喜撓了撓,目光呆滯地不知道看往何處。
他是一個掌櫃的,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慶和堂的掌櫃的,可現在,四喜越發地覺得,為什麼生活竟不如當初夥計時候快活?曾經無憂無慮快樂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複返,剩下的隻有在牢籠中掙紮的萬千羈絆。
這或許根本不是他想要的日子,隻因為得到的時候並未多想,不過想想,此刻自己的性命應該還算安全,他的心也就多少寬慰了許多。
攬客居的門前飄蕩著誘人的香氣,四喜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此刻他也隻有舔舔嘴唇兒的份兒了。四喜清楚地記得自己第一次去攬客居時顏麵掃地的慘樣兒,那是他剛剛成為慶和堂的掌櫃的,腰包裏的第一次有了整銀,他大搖大擺地去了攬客居,肆無忌憚地點了幾個那裏的招牌菜,吹毛求疵地吃完了一頓。當酒足飯飽的他把十兩銀子響當當地拍在桌上的狼狽情景,攬客居的夥計撇著嘴兒眼神發出輕蔑的神色,那樣子似乎是在羞辱他。四喜也記得,那時候他還說了一句“不用找了的話!”可後來,當他並不混沌的耳朵聽清了夥計說“不夠,還要二十兩”時,四喜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那一次,四喜第一次從櫃上偷偷地拿了二十兩銀子放到自己的飯錢裏麵!
雖然以後從櫃上拿銀子的次數在逐漸增多,可攬客居,他再也沒有去過!
就跟婉馨苑從來沒有妓女在門口兒拉人一樣,攬客居從來沒有夥計在門口兒拉客,似乎不論是被人拉還是拉人都降低了彼此的身份。
前麵一個攤位圍了一群人,將裏麵包裹的裏三層外三層,不時有人群發出的叫好之聲,四喜也想進去看看熱鬧,擠了半天沒有一絲一毫的進展,索性也就不再白費功夫了。
這個時候其實他是應該去藥鋪的,可此刻已經完全沒有了心思,那整日都不見幾個人影兒的慶和堂,見和不見似乎都沒多大的區別,或許不見還能少點兒心煩。
花銀子的地方是不能去了,不花銀子的地方,除了在這外麵遊蕩似乎也就隻有家了。想到家,四喜嘴角兒咧了咧,那新近修繕的牆院的確是他的滿意之作,他經常在裏麵熟悉各種陷阱和暗器的使用方法,找來稻草人試驗這陷阱和暗器所發出的威力。驚喜的是每次他都沒有失望。想到這兒,四喜腳下有了目標,他加快了步伐向家中走去。
仍舊是那個破落的胡同,仍舊是那片落魄的居住區,仍舊是那個金玉其內敗絮其外的宅子,四喜悠閑地掏出鑰匙,像往常一樣打開了房門,沒有往日的警惕,悠哉遊哉地進了宅子。眼前的景象雖然不能叫他大吃一驚,可驚訝的程度仍然不可小覷。一個黑裙黑衫黑紗遮麵的人已經站在了屋子當中,正眼睜睜地看著四喜進來。
四喜腦袋突然一麻,他想起了幾天之前的事情,可那個時候是傍晚,天色較黑,他除了能聽出來者是個女子之外什麼也沒了解。可此刻,雖然是白天,雖然陽光很亮,屋子很亮,可那個似曾相識的身材的人像是故意遮掩自己的容貌一般竟換了裝束,黑糊糊的隻能看到個輪廓,長得什麼樣子還是全然不知!四喜歎息地想,“這麼熱得天捂了那麼厚的麵紗,真心不怕喘不過氣來?”可他這種想法隻能想想,根本不敢說。
四喜站在門口兒,直愣愣地望著裏麵。
“怎麼幾日沒見?四喜掌櫃的就不認識我了?”那個溫婉的聲音和幾天前一模一樣,四喜聽後反倒放鬆了下來,至少他覺得,這個人也算是老相識了,應該不會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