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亭守著官道,望著城門,因是距離城門大約十裏而得名。年年歲歲歲歲年年,送別的人麵孔不同,容貌各異,可她始終靜靜地佇立在那裏,不論嚴寒酷暑,不論暑往冬來。在距離長亭十丈開外的山坡的下端,一個冷麵之人迎著風卻巋然不動,他裏麵仍舊穿著青灰色的單薄秋衣,外麵披著一件藏藍色的裘袍,飄然的袍帶隨著風在他的麵前胡亂飛舞。
此人將方才送別的一幕盡收眼底,雖然各種人的言語不祥,雖然各種人的麵容難辨,可就算聽不到,看不清,可一切淒苦和悲涼已經全然在心。
眾人離去,沈淩風仍舊駐足原地,黎陸的身影已經看不清了,可他依舊在朝著他離開的方向張望,多少年來,那個倔強的身影從一個頑皮的孩童張成一個沉穩的青年,可未曾有一刻,他逃離過他的視線。
夾著凜冽刀片的早冬之風愈吹愈烈,沈淩風緩緩地垂下了頭,轉動的眼眶被一些溫熱的東西浸潤,他隻是眨了眨快步向著亭子後麵的山坡走去。
當沈淩風看到了那個巋然的身影他快步走上前去,雙膝下跪行了個大禮,口中道,“草民參見王爺!”
那人回眸轉身,雖然眼中堅毅無比,可冷峻中仍然透露著難以捕捉的惋惜,他抬手示意沈淩風道,“本王都已說過,若無外人你不必如此拘禮!”
“王爺不拘小節,草民卻不可將禮數廢卻。”沈淩風站起了身來,對這個對他禮讓有加的王爺,他應該是感激的,至少在黎陸一事上,他的確是功不可沒的。縱觀京城,能夠對沈淩風的事情如此上心的,估計也就隻有代王了!
“他還是走了!”代王的眼眸停留在遠方,那也是神靈風的痛。
“這是他命中的劫數,誰也強求不得!不過,我相信,他不會走得太久。”沈淩風深沉的麵色中帶著痛苦和不看,可他此刻隻有隱忍,除此之外,他別無退路。
“是啊!不會太久!九年前我就有過這樣的幻想。可時過境遷,褪去了當初的輕狂年少,歲月將我們打磨的不光是持重老成還有漸趨堅硬的心!心硬了,可希望在哪裏?”代王神色凜然,連神靈風都少許見到。
時間仿佛在此刻靜止,兩個可以稱作忘年之交的人不無感慨的迎風而立,可他們所要麵臨的困境,索要解決的難題遠比這風要更為猛烈!
“此事的確是草民考慮不周,牽連王爺也陷入其中是草民的罪過!”神靈風拱手致歉,代王輕瞟了他一眼道,“我們現在何須再分彼此?即便是我們隻見分辨的清楚,可在別人眼中呢?我們仍舊是一個藤枝上的螞蚱,以後這樣的話末叫本王再聽到!”雖說是嚴厲的訓斥,可代王的眼角兒卻掛著一絲微笑。
“隻是本王低估了他們的勢力,完全沒有料到他們在江湖中也可以一呼百應!”轉瞬,代王的笑意就被困苦所取代,沈淩風何嚐不有這樣的憂慮。
“這事怪不得王爺,從我們開始徹查徐太醫一事之時,此事就已經不可避免地發生!雖然此番貶謫必定受苦,可對他而言也可以算得上一番曆練!這件事也給我們敲響了警鍾,以後凡事還需要更加仔細,對手遠比我們想像的要強大的多!”沈淩風依舊是一副畢恭畢敬的神態。
“哎!本來這是本王的家事,沒想到竟牽連這麼多人!”代王歎息道。
“王爺一心為國,家事也是公事,能為代王爺盡忠乃是草民的福分,王爺又何苦自責?我們隻是去打探了一下徐太醫的下落就叫他們如此驚慌,細想也不難猜出這背後必定有某種不可告人的陰謀!他們越緊張不就越說明我們距離真相越來越近了嗎?”沈淩風抱了抱拳,流轉的眼神看向代王,這個年輕的王爺的確有叫他敬佩的地方。
“沈穀主所言不錯,這也是唯一叫本王可以欣慰的地方。隻是現在黎提點被貶千裏萬裏,一番苦楚自不必說,在宮中的太醫院我們少了一個得力的助手,往後再要行事恐怕會更加的困難!”代王回轉了身體,他睿智的眼神看向沈淩風,當涼爽智謀的雙眼相望時,他們彼此都感覺沒有找錯人!
自從黎陸被抓,代王就馬不停蹄地四處打探,進宮求情,多方求援,原本應該是死罪的黎陸被改成了流放。雖然結果仍不樂觀,可活著總會有希望。多年的隱忍已叫代王知道了如何避其鋒芒,如何蓄勢待發,隻是,現在,仍舊不是正麵交鋒的時刻,所以,忍還是最好的辦法。
“黎陸臨走之前倒是跟我提及了一個太醫院的院使,此人可以堪當大用。”沈淩風悄悄靠近了代王,雖然四麵無人,可他仍不忘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