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克巴的西方,是一片平坦草原。從金石城出發,騎著最精壯的好馬,也得好幾天才能看到黑犛山。
黑犛山不大,卻有幾個連綿的山峰,突兀的從平坦的草原竄起,高聳入雲。
山上安靜地散落著幾間黑瓦白牆的古寺,斑剝的白牆被時間紮得洞洞眼眼,黑瓦也因久經霜雪而殘缺不齊。濃密的鬆林在地上累積了半個人高的枯枝殘葉,幾乎掩住寺門。除了偶有狼狐野獸穿梭寺內寺外,時光在這裏幾乎凝結。
隱於鮮見天日鬆林下的這些古寺,傳說是羅刹女祭司與猿猴聯姻時代,由巴雅爾率眾所建之臨時宮殿,也有人說是山下的牧民為紀念巴雅爾所建,因為山下的牧民是巴雅爾的子孫。
但,那也不知是多久前的傳說了。
由於山勢險峻,從古以來,也有不少牧民上山後因天候惡劣或各種原因,就成了山上一堆白骨,近年來已無人再冒險上山。部落中雖有善男信女,後期為了抵禦金石國侵略,族中壯年人多投入練兵,便無暇上山進香。盡管如此,牧民的心中仍視此地為先祖發源聖地,每每望著黑犛山,便有一股神聖的信念,油然而生。
從有意識以來,鬆赤的導師們總是在鍛煉,教授鬆赤的修為。鬆赤從未見過導師們的麵,導師們通常以聲音引領著鬆赤成長。從寺中珍藏的皮卷或壁畫上,學習羅刹的格鬥方式。
鬆赤被賦予的使命,是運用他的力量保護山下的牧民。
導師們最終要教導鬆赤的功課,是製造如黑如犛牛般的霧霾,幫助牧民抵抗外侮,免於牧民遭到滅絕。
鬆赤平常可以下山到牧民的聚落或市集中,看看牧民的生活。大部份的人是注意不到鬆赤的,因為他總在很遠的距離外看著他們,因為導師們從小便告誡他,無論如何都不得與牧民有任何交流。
鬆赤有時候會羨慕那些牧民,過著有趣的生活,他偶爾會想著,自己如果和家人一起住在氈房,會是怎樣的光景?
每當黃昏,那一縷縷的炊煙,夾雜著食物的香味在草原上四溢開來,從房外經過總是能聽到牧民的笑聲,鬆赤不禁好奇有什麼事可那樣開心?
有時他會故意拾起一顆石子朝氈房投去,看看有沒有人會從帳裏出來,但那些氈房裏的人們卻以為隻是飛沙走石打在帳外,浸淫在歡樂中的他們,總舍不得出帳。有時會有那麼一兩個好奇的孩子,從氈房探出頭來,圓圓的小眼睛好奇的朝鬆赤的方向看去,好像看得到或感覺得到鬆赤的存在。
鬆赤盯著他們,有時招招手,但多半的時候,鬆赤就這麼盯著,什麼也不做。當然,這些孩子會被帳子裏的女人給拖了回去。
邊說,「要讓狼給叼走了,這輩子就別再想吃烙餅子。」
「狼?」鬆赤重複著。
鬆赤確實像隻孤狼,隻能在牧民生活的最邊緣,遠遠的看著。
每當他在牧民營地徘徊久了,導師們在他回到寺裏後會斥責他一頓。
鬆赤聽著斥責,一麵無意識的望著空蕩的大廳,一塵不染的梁柱,冰冷的石桌,敞亮的窗透進靛藍色的月光,導師的聲音隨風在大殿中回蕩著,好幾次,鬆赤就這樣睡去。
他偶兒會夢到有一對夫婦抱著自己,搖晃著自己,自己像是牧民的小孩子一般,溫暖而開心的對著父母親笑。每次做完這個夢,醒來總是眼睛有點濕潤,不過他從來都未曾跟導師說過這些事,因為他知道,導師不能容忍絲毫的軟弱。
前些天夜裏,距營帳東方數哩的距離,一聲巨響驚醒了好多牧民,許多氈房的火把燃起,牧民探頭望著天空,以為是天石降落打在離帳不遠的地方,卻又沒人見到火光劃過天際,隔天早上牧人發現了地上確實有個大坑洞,但沒什麼天石,族長為了牧民的安全,在東方用草垛堆出了一條界線,在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之前,為了牧民及牲口的安全,長老們決定誰都不許越過這界線。
那大洞正是鬆赤無法完全控製所喚來的能量形成的,導師們盡管對這樣的小錯有所責備,卻也告訴鬆赤他所能召喚的能量已經愈來愈強,不久後,他就可以製造真的黑霧。
這天,又是一樣的練習,鬆赤用盡所有的力氣將能量聚集後又驅散,他覺得好累,四肢百駭似乎都像被拆開來又重組一般,力量散盡的他倒在地上就昏睡了過去。
隻記得枕在一塊岩石上,旁邊長滿了紅色的星形小花。
不知道過了多久,橘紅色的光暈在鬆赤緊閉的雙眼中漫開,他知道此刻已是白日,強光迫使他睜開眼睛。
他回想,昨天晚上的能量聚集算是他開始修習”黑霧“以來最為強大的一次,不過自己好像還無法完全負荷集中這樣的能量,身體才會疲累不堪。
鬆赤伸了個懶腰,頭往後仰的時候看見了一張女孩的臉,她的手還放在自己的胸膛上,鬆赤吃了一驚跳了起來。
?女孩笑了,被草原烈風刮得紅撲撲的臉,長長的睫毛搭在眼睛上,似乎半張半閉的望著前方,好像看不見鬆赤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