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鷓鴣天 第五章 神仙打架,凡人閉門(1 / 3)

煙塵四散。

普通飛花飄葉被符力加持後都能洞穿樹幹,何況是被刻著符文的短箭,用數十連弩短時間內集射。朝向屋外的這麵牆已經豁然洞開,近處木質桌椅床鋪被打成碎塊,金屬的鏡框斷成扭曲幾節。

年輕人在頂層,樓下緊挨的房間在這麼密集的攢射下被不幸殃及,大床上一對正在酣睡的住客連反應都來不及,橫死當場。仙法普世,一些低端的巧用已經融入到民間裏。客棧的房間自然考慮的就是隔聲,一旦門窗閉合就很難再有雜聲進出,所以年輕人前幾夜坐窗台上唱歌也沒被揍。這會兒卻成了床上人來不及閃避的送命原因。

屋裏寂靜無聲。

窗外的三十餘個影子也無聲。

手捧連弩的控弦人默默拆卸空箭匣,收到背後,從腰後取出新匣更換,端起瞄準。

月光下的煙塵裏有影子閃動,什麼東西被拋出把房間另一側殘破的牆壁撞碎,又洞穿走廊對麵的牆壁和窗戶。結果被那邊看不見的細線擋住片刻,彈落滾回原地消失在黑暗煙塵裏。

屋外的執弩人立即扣弦,朝黑影消失的地方又是一輪長時間攢射。好在此次為了順利入城帶的都是方便隱藏的袖弩,威力與箭量都遠遠遜色於標準的軍用連弩。

喳喳聲蜂鳴片刻,箭幕再消失時,屋子裏已經看不到成型的東西。

黑影深處,傳來年輕人的叫喊,“卷簾人還真的舍得對我動手?”

回答他的先是兩聲單射。

聽見年輕人又罵娘後,為首的丫鬟才悠悠開口:“沒有上麵發話,我們做的怎麼敢動手。先生大量,應該知道請先生赴死,純是公務,絕沒有半點私怨的。”

後幾個字時,丫鬟麵上笑得好不開心。

“沒私怨你大爺!”屋裏麵黑影的聲音又換了位置,“你一看就是孟冬的徒弟,白時候見你第一麵就聞得到他身上的味道。”

“不過是搶了幾次他的生意,這老子記恨成這個樣子?這就是公報私仇。”

“公務公務,”丫鬟咂咂嘴,“顧先生,您這樣想就沒意思了。”

“先生以前仗著自己功績出眾,恃寵而驕,不把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放在眼裏。卷簾人上上下下,從風雨施到我們串珠子,皆領受過先生恩澤。此前卷簾人裏沒人比得上顧先生,又有些大主顧獨獨欣賞您做事的手藝,那我們這些嘍囉有什麼聲音就會忍著,嬉笑怒罵都是獎賞,雷霆雨露盡是恩。破壞我們行事是提攜,見麵有打罵是考較,搶我們生意是教做事。隻不過風水輪流轉,現在咱們四代卷簾人,可不再隻是顧先生成績出眾,還有了海棠先生,凡事就怕比較不是?您,有了這麼一個又不頂撞上峰,又不違抗命令,殺人做事不抖機靈,可見憐也不欺壓我們下麵弟子,還偏生生出手妥帖沒出過岔子,完成任務又快的同事映襯著,您再整琢磨您那些花樣,不聽從上麵的支使,可就,不那麼討人喜歡了。”

姓顧的年輕人語氣滿滿都是嫌棄,“還真是因為他。那就是個書呆子,做事窩窩囊囊,殺了人還要偽造成意外。那叫手藝嗎?從手段都能推斷出他品味差到死,他本人可能也是個醜八怪。這樣的人,我一輩子也喜歡不起來。”

“您喜不喜歡不重要,反正上頭很喜歡,主顧們很喜歡,我們也很喜歡。上頭已經有好幾回給過您暗示,您也很直接,直接拂了那位風雨施的麵子。這麼一比較,您就更不怎麼討喜歡,所以得需要您死一死。那就請顧先生死一死。”

屋裏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真的配合,緩緩開口問:“薛子瑜呢,他怎麼樣?”

“這個您放心,他活的好好地。上頭的很清楚,您是您,子瑜先生是子瑜先生。”

丫鬟停了停,還是決定實話,“來之前,風雨施大人了,對付您,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和您耍心眼。估計騙不過你,所以也透個實底,這次的事,薛消酒沒參與。”

年輕人問一個好像不挨著的問題,“這次委托本身就是個局,那馮家的費用還算不算?”

一直有些麵帶譏意的丫鬟卻也收起他色,認真回答:“潤袖資一錢不會少,自然會撥到您中山國的戶頭裏。”

丫鬟的事情,是個殺手行當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這是個高危職業,不見得每次殺人都會功成身退,若是當事人平安離開自然一切無事。一旦殺人得手,不論外派的殺手是否生還,那麼事前定好的金額必須依照規矩仍舊付到殺手的戶頭裏,然後由殺手的聯絡人按照其生前的意願完成各種囑托。甚至如果沒有什麼具體計劃或者沒有聯絡人,委托人該給的資費也必須原封不動的劃歸給殺手所有。

這是這個原本脫胎於各世家的家奴蓄養刺客、後又終於脫離世家單獨存在的古老行當,千萬年裏一代代殺手先輩用性命維護出來的鐵規矩。

隻是這次情況特殊,人得手了,幕後主顧也付了錢,隻是組織變了卦,顧客有點不放心。

不能和錢過不去。

卷簾人裏麵,這個聯絡人的身份又叫消酒人,取“濃睡不消殘酒”的意思,平日負責出麵給殺手聯絡委托、處理協調與主顧之間的關係。每一個卷簾人都可以給消酒人一個命魂匣子,一旦自己身故,根據死前一點遺念匣子就會自己打開或銷毀,來決定匣子裏的信息是否留存。所以,真正的卷簾人與消酒人,都是非常親密的關係,有的殺手漂泊經營半輩子都不見得願意交出自己的命匣。

樓上的聲音開始絮絮叨叨,“我托薛子瑜喂的那隻金絲雀,你們沒人打它歪主意吧?”

丫鬟抬頭喊:“沒見過。”

年輕人又問,“我養的那盆素冠荷鼎呢?”

丫鬟轉頭和身後的貴婦互視一眼,麵麵相覷。

這個人真的腦殼有乒乓。

黑暗裏的年輕人點點頭,“那我沒有什麼要問的了。”

於是一個身影站起,重重踩下,一腳踩塌地板。身形不停,接連洞穿五層樓板,直墜而下,直到落在一層,咚然巨震。

樓身搖搖欲墜,客棧禁音陣法打碎。

終於有其他房間的人被驚醒,喧鬧聲四起。有的人早已察覺,噤不作聲,也有人麻麻咧咧。紛擾中,有江湖武夫推窗大罵,喚鬧事人出來受死。

丫鬟身後提籃婦人輕聲,“卷簾人辦事。”

武夫砰的一聲關窗。

樓身遠處,空氣中有什麼東西被扯住,一把黑漆漆的大鐮刀無由顯現,朝麵前無物處斬下,咯咯吱吱聲響起,空氣被帶的扭曲。

許多符籙密密麻麻從虛空裏被拉拽出來,以鐮刀斬處為中心,無風自燃。

屋頂上的人群後麵,一個閉著眼睛的高個兒男子噗的吐血。一名女子被拉拽的的身形不穩,險些被撕扯翻,踩碎屋瓦一臉著急。

自有連弩手朝鐮刀斬處射出符箭。攜帶物品有限,用以大麵積轟殺的短箭已經告罄,改為殺力更足的長箭瞄射。

鐮刀消失,臨走前用力勾劃,空氣有什麼東西被崩斷。那名女子也痛哼一聲,眼睛變得血紅,手上卻不停,手指接連擺成各種姿勢,重新“織連”修補遍布四周中的無形絲線陣法。

符箭擊在空處,還是轟然炸開,把院牆衝出一個巨大的豁口。

珍珠泉客棧名義上是個客棧,實際上單後院就占地蠻廣,已經算是個園子。前麵沿街的二層隻是個門臉,門臉後的這座六層樓才算是住客使用,也隻接待一些匆匆忙忙來去的凡客。當然也分成地玄黃之類不同種類,年輕人便是住在景致極好視野開闊的字號房裏。

後麵還有大大的不同院,坐落在曲徑通幽的的園林裏,以泉水徑相連,施以各種防火防窺防盜陣法。真正有身份的貴客,是不肯和人擠在前麵的樓子裏的,行旅他鄉都會選擇這種私密更好的獨門獨戶院落,才真正顯落身份。有些常來往臨淄的行商旅紳,入住時也不走客棧前麵的的客棧正門,都隻提前與客棧預約,進城後直接由開在另一條街上的園子側門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