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裏惴惴地被眾人擁上步輦,汀蘭小築裏迎蓉一眾也在等我,將我迎進了屋內噓寒問暖地,還早早預備了湯水沐浴。皇上微服出宮的事,除了前朝幾位重臣能夠得知,其餘人都給封了消息。迎蓉她們自然也不知曉,還以為我又在煙波致爽殿裏侍奉皇上,且一天一夜不曾歸來。
小連子還喜笑道:“皇上實在太愛重娘娘了,來了行宮後,竟還不曾招幸過旁人呢……”
我頹然地與他揮手道:“這話不要再說了,日後可就不會這樣了。”
“哪能呢,旁人哪裏及得上娘娘萬中之一……”不知情的小連子他們還在賠笑。
我話雖那樣說,心裏還是希望不要如此。皇上您是天子啊,您大人有大量,我知道我蠢笨駑鈍不知為何又說錯話把您給氣著了,但您就別跟我計較了行不?
隻是在這一日的傍晚,我終於是大失所望了。夏侯明招幸了蓮昭媛,鳳鸞春恩車從她的留仙館一路往煙波致爽殿行去,轆轆滾動的聲響伴隨著赤金風鈴的泠泠作響,由遠及近地傳到汀蘭小築裏來,又緩緩地消逝而去。
我心內是苦悶的失落感覺,我倚著內殿的殿門極目遠眺,仿佛想要望見離此地不遠的煙波致爽殿,卻終是被濃重的夜色所阻隔。
唉。
之後數日夏侯明都不曾招幸我,而是按著餘下嬪妃的位分,每晚幸一人,輪流著往下排。
嫻貴嬪,文容華,李婉儀,榮小媛……一直到最末的金采女。皇上統共帶了這麼些人,幾天下來給幸了個遍,可算是令之前怨懟滔天的後宮守得雲開見月明。另一頭的我則是焦慮不安地,少不得又端了些費心做出來的小菜進煙波致爽殿求見。可到了之後又發現,夏侯明現在是忙得不可開交,白日裏總有外臣留在殿內與他議政,根本不得閑。而後宮那些日日被招幸的嬪妃們,也是隻有晚上去侍寢,白天是踏不進去一步的。
唉,那北疆的動亂可真是個要緊事兒啊……
白天我是什麼都幹不成了,隻好等傍晚時臣子們都退下,才可行事。不過如此的話,我又要應付那些前來侍寢的嬪妃們……但也沒什麼好法子了。
五月三十那日,我煮了一壺寧心茶,在晚膳之後去了煙波致爽殿。
煙波致爽殿那兒依舊是殿門緊閉。侍立在外頭的王德很恭順地上前給我請安,與我賠笑道:“今兒是李婉儀侍寢呢……”
王德對我規矩有禮,旁的禦前內監們也很是恭敬地垂首立在一旁,低眉順目地。我瞧著他們這樣字,心裏稍稍安心了,想著不過幾日的冷落,並不能帶來太大的改變。
行宮裏的嬪妃和宮人們,對我還是絲毫不敢冒犯的,看起來,我前段日子裏算得上“積威甚重”,就算惹了夏侯明惱怒,旁人也不敢冷嘲一句“失勢”。
我朝著王德淡淡一笑,道:“輪到她了呀?你放心,本宮是不會進去的,隻是勞煩公公將這壺茶帶進去就好。”
王德笑著應下了,接過迎蓉手上的寧心茶退下去了。我不再多言,扶輦回了寢宮,卻把迎蓉留下來盯著這裏的動向。
在我預備著安寢之時,迎蓉就回來了,卻是滿麵憤憤地與我稟道:“……那李氏也膽敢在娘娘麵前放肆了!您可不知,王大總管是酉時一刻送進去的茶,酉時二刻時奴婢卻瞧見有個小宮女鬼鬼祟祟地溜到後殿裏,提著個什麼東西,全給倒在了芍藥花圃裏……”
說著還兀自跺腳置氣:“……她算是個什麼東西,娘娘不就是七八日沒被傳召麼,就敢冒犯到娘娘頭上了!她不過是有個小小五品知州的哥哥,出身並不好,哪裏來這麼大的膽子,這實在是……”
我對此倒不覺著意外,李氏很得皇後的賞識,膽子大一些,膽敢直接到我頭上動土也不足為奇。況且我現在落了下風。
我隻淺淺地笑著安撫迎蓉一句,追問道:“那你可看清楚了,她隻把東西倒掉了,壺可還留著?”
“茶碗?”迎蓉一愣,而後細細思索片刻,猶豫著道:“咱們送進去的是秋海棠青釉的碎花瓷壺……不過奴婢聽著,酉時二刻時大殿裏頭有碎東西的聲音,而後過了兩刻鍾皇上就寢了,奴婢不敢呆在那兒,就回來了……”說著又更甚驚愕且氣憤地瞪大了眼睛,道:“她竟敢摔了……”
秋海棠有相思之意,是我特意選了那樣的瓷壺,我知道她會把東西倒了,但那壺或許……我心裏猛地沉下去,一掌拍在了小幾上,恨恨道:“以往我是小瞧了李氏!到底比我想象的要細心圓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