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主人叫李清。他八歲生日的那,他的爸爸將我從車後座的紙箱子裏抱出來,親手送給了他。直到現在,我還清楚地記得八歲的他抱著我高興到尖叫的樣子,他不停地撫摸我,將我舉起來和他對視,他的眼睛是那麼的幹淨、溫柔。”
秋千上的男人還在繼續作畫,而十米之隔的拐角處,金燦燦和夏露坐在陰涼的長椅上,隔著石榴葉縫注視李清,悄聲著他過往的故事。
“可是沒過多久,他的父母離婚了——那時候我靈智還沒開,不懂得什麼是‘出軌’,什麼是‘離婚’,隻是奇怪為什麼別的主人都有爸爸媽媽,而李清卻隻有媽媽沒有爸爸。他待我很好很好,每早晨上學前都要和我告別,下午放學時會給我熱情的擁抱,冬的時候,他最喜歡抱著我睡覺,我的身體像太陽一樣溫暖,那時我真的很開心,我喜歡被人需要的感覺……可是高二那年,他生病了,他好像忘記了該怎麼去微笑,忘記了和我玩耍,他每一都過得很痛苦,很痛苦。”
夏日的午後,綠意成蔭,夏露靜靜地聽著這段回憶由溫情轉入傷感。
心髒的疾病糾纏了夏露二十年,她比誰都能體會病人的感受,所以忍不住問:“他生了什麼病?”
陽光透過葉縫灑下一地斑駁,燥熱的風拂動石榴枝條。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抑鬱症。”
夏露一愣。
從金燦燦有一搭沒一搭的敘述中,夏露得知了李清少年時的情況。
李清的媽媽將婚姻的不幸強壓在了孩子身上,她接受不了自己的兒子是個平庸的人,不希望兒子像她一樣失敗,所以她瘋了似的壓榨李清的時間,送他學各種輔導班,連玩耍的時間都要控製在幾分幾秒以內,那幾年間,金燦燦作為一隻寵物犬,看得最多的就是李清早出晚歸、被書包壓彎的身影。
慢慢的,李清長大了,卻變得更沉默。上了高中後,他整日整夜地泡在書海裏,明明成績很好卻還要忍受媽媽的不滿和責罵。
犬類生靈敏,能嗅到人類嗅不到的東西,那段時間,金燦燦敏銳地察覺到李清平靜外表下的日漸崩潰,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他身上明明沒有傷口,但金燦燦就是能感受到他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絕望,曾經溫柔的眼睛也變得像死水一樣灰敗。
夏露真的不知道該什麼好。她沒有了解過抑鬱症這個群體,但從金燦燦的敘述來看,那或許比心髒病更可怕——因為外人沒法理解和共情,隻有患者自己才能感受到有多痛苦。
“聽很多心理壓力大的人都會養寵物治療,李清有你的陪伴,一定會慢慢好起來吧?”夏露朝秋千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安慰道,“你看,他現在過得挺好的。”
“我還是很擔心他。以前他也是這樣,白的時候能和朋友交談歡笑,就像戴著偽裝的麵具,但晚上一回到家裏,麵具剝落,他會整晚整晚地失眠,會突然撕碎所有的卷子,會趴在桌子上失聲痛哭。有一他失眠到淩晨四點,焦慮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然後他敲開了她媽媽的門,紅著眼睛他想死,不想活了。”
頓了頓,金燦燦歎了一口氣,“他是在求救,他一定很想得到媽媽的擁抱和安慰……可是他媽媽根本不理解,隻是‘一個大男人這麼矯情,神經病’,然後就睡了。”
“她在摧毀自己兒子的求生欲,會一步一步親手把他推入地獄。”夏露的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
“那晚上,他抱著我哭了一整晚。”金燦燦彎腰撐著下巴,金色的額發垂在眉間,像是漫畫裏的美少年。他換了個姿勢撐著座椅,:“我舔他,告訴他我會去妖怪世界許願結緣,下輩子由我來照顧他。可惜,當時他聽不懂我的話。”
這大犬妖生有一種魔力,明明是哀傷的故事,被他那朝氣蓬勃的嗓音講出來,竟是暖意大過憂傷。或許,這就是養寵人才能體會到的幸福吧。
夏露問:“現在他可以聽懂你的話了。打算什麼時候和他結緣呢?”
“還要一年吧。”金燦燦扳著手指頭算了算,然後笑出兩個梨渦,“我現在修為還不夠,尾巴和耳朵常常會冒出來,明年應該就差不多啦。”